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大街小巷都是红色的旗帜跟白底黑字的大画报。
老的,年轻的,小的红卫兵,如同踩着火炭的野狗一般,除了癫狂,只有癫狂。
他们扫视着周围一切可疑的人与事物,只要发出一点端倪,就如同饿了数日的野兽一般,扑了上去,把人彻彻底底地给撕碎。
红色革命如同无形的洪水一般,所到之处,淹没所有,渗透到每一个细微的角落与缝隙中。
本是贵族学校月花小学,原本纯真的儿童乐园,也沾染了那一抹疯狂的红,变成了另一个人间地狱。
而沈月月,正是这场风波的中心。
最先开始的时候,是大人们的风言风语——关于沈月月能见到鬼神的传言,对孩子们的影响。
在唯物主义盛行的年代,在一切宗教因素都被抹去的时代,沈月月的存在,就是一个个彻彻底底的异类。
只不过,那时候的她并不知,这一切,都是人为的结果。
像往常一样,正常上学的她,却开始被孤立,那些本来围绕在她身边的小朋友们,一个个像躲离瘟疫一样地远离了她。
伴随着,还有那些看不到头的欺凌,殴打,辱骂……
而一身伤疤回到家中的沈月月,母亲也在各种的危言耸听下,视若无闻,就好像,看不见她身上的伤口,额头的鲜血。
校史馆内,一身黑色西装的成年男子站在窗边,他脸藏在了阴影之中,阳光照在了西装上,拇指上,戴着一块碧绿的扳指。
身后站着的,赫然是那熟悉的蓝色工衣——许秀芬,正一脸微笑着。
“校长,按照你的吩咐,我已经把留言传遍了校园里的每个角落了,现在孩子们都在谈论这件事,几个胆子大的,已经对沈月月动手了。”
男子声音淡淡得地,带着一丝丝的兴奋,“我本找不到合适的理由,这文化革命也算是给了我们一个机会,真的是天助我也,我建立这月花小学这么久,她还是唯一一个符合条件的。
身后的许秀芬脸上也是洋溢着笑容,“是,她母亲那边,我们也做了工作。现在她已经不敢随意把孩子接回家了,说是会站出来一起揭发孩子,是受了恶魔控制,受了唯心主义的洗脑。”
“记住,千万别太快弄死她,一定要让她的怨念,达到一个高度,这样,我们成功的概率才是最高的。”
……
月花小学操场上,一场拙劣模仿大人的批斗会开始了。
对于施暴者来说,形式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给他们一个正当的理由。
沈月月独自一人站在操场的中央,身上挂着一个牌子,上面用着红笔,打上了一个巨大的叉。
为首的,正是那个戴着玉佛像男孩子。
“沈月月,老师们说,连你阿妈都站出来举报了你,你还敢狡辩?”
沈月月眼角乌青,嘴角肿胀,正是昨晚她母亲的“杰作”,她用着蚊子一样大的声音回应着,“我不是,我不是……”
小学五年级的孩子,身高还没跟女孩子们拉开差距,他站在一处高地上,居高临下地说,“你还不承认吗?你这是在借机传播宗教。”
沈月月抬头,柔弱的声音中带着反抗,“那你呢?你脖子上部不也戴着一个佛像吗?”
小男孩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一张脸憋的通红,“你……你别胡说八道。”
当言语无法充分表达的时候,动作就是另一个有效的利器。
他身边一个高个子扎着双马尾的女生,上去就是一个巴掌,“沈月月,你别泼脏水给其他人。”
而正是这个巴掌,带来了群众的欢呼。
这看似是一个人的暴行,却是一群人的狂欢。
“打她,打她……”
那高个子女生像是得到鼓舞一般,她抡起了早就准备好的皮带,学着广场上,观摩大人们模样,往着沈月月的背上抽去,接下来,那皮带雨点般地打在沈月月的背上,头上,手臂上……
远处,站在小礼堂上的一群成年人,围观了全部的场景。
黑衣男子问着身后的老师们,“这是第几场批斗了?”
一带着金色边框眼镜的男老师,走了出来,麻木地说道,“校长,这是第四场了,这沈月月超出我们意料的坚强,至今都还挺着。”
身后一个肥胖的女老师,双手颤抖,刻意别过头,不敢去看这残忍的一面。
黑衣男子嘴角扬起一抹得意的微笑,“真不愧是我们选中的人,够坚强。再等等吧,等她受不了的那天,就是我们收获果实的那天了。”
众人散去,广阔的草场中,只留下一个昏迷的沈月月。
而在她的身上,那原本晴朗的天空,出现了一道裂缝,接着第二道,第三道,如同破碎的冰面,朝着四面八方撕裂了开来。
那黑色的穹顶,暗红色的墙面,都在此时此刻涌现了出来。
随着黑幕的落下,一场无边无际的大火,席卷了整个月花小学。
暗红色火锅中,那些原来兴奋不已的学生,爆发出惨烈的哭喊声,那站在校史馆内的众人,脸上带着不甘与恐惧,湮灭在熊熊的火焰之中……
“童年就像一具棺材,长长的,窄窄的,单靠自己出不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