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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惜春最是自在,性子说不出的冷清。
极少见她笑,便是宝玉把满桌人都逗乐了,她也依旧是那副淡淡的模样,仿佛世间所有都与之无关。
贾玩格外留意这个四妹妹,因为实在不忍心这样小的姑娘,日后真走到绞了头发去当姑子的那一步,于是便多给了些关注。
“今日的菜可是不合四妹妹的口味么?”,他主动关心一句。
惜春有些愕然,因为以往不论什么时候,她都不会站到台前,也不会成为众人关注的对象。
她终究是宁国府的小姐而非是荣国府,住在这边后,就像是二姐姐三姐姐身边的一根小尾巴,姐姐们去哪儿她就跟到哪儿。
看似一直都在,每场热闹也都不落下,但实际上热闹都是别人的,她只像个陪衬。
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总是想要被关注的,期待一次次落空,她便认清了现实,安心当个看客。
若说黛玉在贾府常觉寄人篱下,惜春又何尝不是如此?
只不过前者好歹还有老太太疼,而后者则是彻彻底底的边缘人。
宝玉、探春、迎春都比惜春大一些,知道带妹妹玩,可九岁十岁的孩子终究和六岁的孩子玩不到一块儿去。
“五儿,你去把那盒雪花酥拿来,放到四妹妹那儿!”
贾玩吩咐一句后,便又看向惜春,软着语气说道:“到了我这儿只当跟在自己房里一样,想吃什么或是想玩什么,随意就好,没那些个规矩!”
小孩子缺少关注,又因为懂事而不哭不闹,所以性子就会越来越冷清,直至封闭。
贾玩不懂得怎么开解,但想来多给些关注总归是好的。
惜春这会儿子倒是有些无措了,甚至鼻头都有些微红,已经开始犯酸。
带过孩子的都明白,小孩子摔倒了没人哄,他会自己爬起来当做无事发生,可一旦有人哄,那委屈就再也压不住了,非得大哭一场不可。
小惜春现在的情况便与此类似。
琏二嫂子如今也还没个孩子,自然不懂得这里面的关窍,但她惯会热场,于是接话道:“你们都来瞧瞧!咱们在这儿吃了许久,也不见玩兄弟多拿什么,原来有好东西都收着,只留给四妹妹一人呢!”
她这话本也只是逗趣,其他人也没当回事,顶多宝玉和探春跟着起哄不依罢了。
唯独小惜春红了脸又红了眼,心里既羞且暖。
贾玩自是不会叫话落到地上,随口接过:“琏二嫂子这样说,倒叫我没脸了。”
“只不过,这盒雪花酥确实不比别处。是梨香院小厨房的柳家婶子,此番因我迁居,特意亲手做的。”
“方才见四妹妹吃得不香,我这才忍痛割爱,拿出来给妹妹尝尝。”
“既然嫂子都这样说了,那不如索性就由姊妹们分了吧!”
他这话说的圆滑,一旁的五儿听了却是心中止不住欢喜。
贾玩方才提到的柳家婶子,就是五儿的母亲。
这次迁居,五儿作为贴身丫鬟自然得跟着,可梨香院原本的差役们却还是得留在那里。
贾玩珍惜这盒雪花酥,某种程度上来说,其实就是在表现他对五儿的重视。
听了这话,小丫头又怎能不高兴?
琏二嫂子那是什么心窍?瞬间就反应过来,回道:“罢了罢了!我可没有四妹妹这样好的口福,还是吃我的酒罢!”
说完,众人一齐笑着,又同饮一杯。
贾玩今日准备的酒水,是那种甜口的米酒,就是他认知中的醪糟,小孩子少吃些也不碍事。
只不过黛玉身弱,所以以茶代之,情绪似乎也有些平淡。
贾玩留意到了这一点,不由问道:“林妹妹今儿个怎的也不说话?可是乏了?”
黛玉柳烟眉微动,佯嗔道:“玩三哥这话好没道理,四妹妹不说话便是饭菜不合口味,怎的到了我这儿便是乏了?”
贾玩被呛得一愣,前几次相见,黛玉可不是这样,怎么今儿却使起了小性子?
还是探春在旁边笑道:“我看啊,林姐姐这是眼馋四妹妹的那盒雪花酥了吧?谁让玩三哥有偏有向,怪不得林姐姐恼你!”
黛玉被戳破心思,又羞又恼,气呼呼的瞪着探春:“我今儿不撕了你的嘴,明儿还得浑说!”
小姐妹俩本就是挨着坐的,一时间打闹成团。
贾玩这才明白,黛玉这是有些吃醋了?
才九岁的小丫头,就已经会计较这些了吗?当真叫人哭笑不得。
一旁的宝玉看着这一幕,两眼却是渐渐放空失神。
他自小到大,在哪里不是焦点?早已习惯了所有人围着他转!
今日来玩三哥这儿吃酒,刚开始一切都好,也很快活。
可怎么话题渐渐就远了?他宝二爷倒像成了个局外人!
桌上越是热闹,他心里就越是委屈,只想闹出点动静,把姊妹们的目光都抓回来!
小胖手不自觉地攀上项间宝玉,动作倒快,扯来便摔!
贾玩被忽然出现的彩光吸引,刚一转头,正好瞥见这一幕。
又来!
太阳穴猛地往外突突几下,这是他第二次见宝玉摔玉了!
可今日又有谁招惹他?
贾玩心知,这玉要是由着他摔了,那势必与自己脱不了干系,说不得就得被老太太和王夫人迁怒!
但转念一想,这通灵玉中的彩光里似乎蕴藏着极为神奇的力量,就像上次所得的“通灵术”。
如果这回能再得一样本事的话,似乎让老太太和王夫人迁怒责罚一番也值得!
更何况,今日琏二嫂子和姊妹们都在,事情是很清楚的,未必就会怪罪到自己头上。
如此权衡过后,贾玩便收了动作,眼睁睁看着宝玉将那通灵玉石狠摔在地。
四色彩光果然又被震出一道,同上回一样,悄无声息地被贾玩收入眉心,只剩三色光华内敛。
突如其来的变故,打破了宴席的和谐,下人们慌忙拾起宝玉,而宝二爷又是泪流满面。
琏二嫂子最为年长,立时学着贾母那般,将宝玉搂进怀中安抚着。
其余姊妹面面相觑,皆不知该如何是好。
黛玉先是被吓一跳,后便蹙起眉头,心中气闷不已,难得高兴一会儿,又被他给搅了!
惜春冷眼看向宝二哥,贾玩撇着嘴,似乎很是不屑……
好好的一顿乔迁东道,因宝玉摔玉被迫中断,众人也被叫到了贾母院中。
幸亏琏二嫂子全程都在,巧嘴帮着众人解释了一番,这才让他们免受牵连。
老太太搂着宝玉,心中疼惜,可听完始末,到底说不出责备的重话来,只道:“几块雪花酥又值当个什么?也至于摔了那命根子!现派人去买个十盒八盒回来!”
王夫人同样心疼地看着宝玉,转头看向其余人时,却在黛玉、贾玩和贾环身上顿了顿,暗暗皱眉,很有些不喜。
三春是她看着长大的,凤丫头是她娘家侄女,如今更是左膀右臂。
唯有黛玉、贾玩和贾环这三人!
黛玉进府方才半月,就害得宝玉摔了两回玉,属实晦气!
不过念在老太太疼爱,这丫头现又在碧纱橱里住着,实在不好找她麻烦。
但贾玩和贾环这两个小子,总是要为今日之事付些责任的。
贾环一向被她厌弃,奴几辈生的种,等出了老太太这儿就罚他去跪佛堂抄经书!
还有他那个狐媚子娘,也得再叫过来立立规矩!
至于贾玩嘛,也不能让他太好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