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睁眼,寝殿内已经是一片昏暗。
姬紫曦摸黑从床上坐了起来,视线环顾一圈什么也看不清,收回目光,眼睫低垂,默默适应陌生的恐惧感。
“太女殿下您醒了。”一个老妇的声音响起,立即有人点起油灯,殿内亮了起来。
一个面目慈祥、气质不俗的嬷嬷走到床前拉开金丝纱幔:“殿下是不是饿了,老奴让御膳房温了您最爱的百花粥,您要不要用点。”
原身有四个掌事嬷嬷,八个大宫女,不过最亲近的只有一个桂嬷嬷。
“桂嬷嬷,”姬紫曦学着原身开口,见桂嬷嬷含笑看她,心下稍安,“传膳吧。”
“是。”
桂嬷嬷指挥着身后的几个大宫女过来伺候,缓缓退了下去。
不多时,桂嬷嬷就回来了,身后跟着端着托盘的宫女,托盘里放着六道精致的菜肴和一碗以白玉琉璃碗盛放的百花粥。
她扶着姬紫曦走到桌前,在桌边的鎏金灯挂上添了几盏油灯,灯火微黄,看起来很是温暖。
姬紫曦根据记忆里的礼仪默默用粥,也不吭声。
几个大宫女在一旁伺候着,桂嬷嬷帮姬紫曦布菜。
吃了八分饱,姬紫曦就不再吃了。
见姬紫曦放箸,桂嬷嬷示意一旁的宫女撤菜。
刚睡了一个下午,姬紫曦有些睡不着,“桂嬷嬷,扶孤出去走走”。
桂嬷嬷看了看外面漆黑的天色,知道主子是睡久了,有些为难,“太女殿下,此时天色已晚,您还伤着,不若老奴陪您说说话。”
古代不比现代,天黑的确不便出门,桂嬷嬷也是一片好意,姬紫曦不再坚持,走到软榻上坐下。
“不知太女殿下准备如何处置沈七?”桂嬷嬷见气氛冷淡,微笑着起了个话头。
沈、沈七?
这是谁?
姬紫曦疯狂搜索原身记忆和原书剧情,很快想起了这是一个仅仅只出现过一次的男n号炮灰,他是左相之子沈君泽也就是原身未婚夫郎的贴身小厮,胆小忠心,虽然有些小聪明,但沈君泽交代的所有事情都能兢兢业业的完成,是沈君泽的心腹。
不过书中只提到他为沈君泽来东宫送信,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很可能是在原身死后,跟东宫的人一起陪葬了。
不过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沈七究竟送了什么信,是否和原身撞柱悔婚一事有关联。
姬紫曦艰难地又想了想,这才从烦乱地思维里理出点头绪来。
看向桂嬷嬷,“信呢?”
桂嬷嬷有些惊诧,见姬紫曦正不悦地盯着她,立即从袖中取出一个带血的信封。
姬紫曦蹙眉,“用刑了”?
桂嬷嬷点头,“他不肯交出信,又吵着非要见您,您那时还未醒,老奴就做主动用了些手段。”
姬紫曦……
原身有嗜杀成性的名声,不冤。
桂嬷嬷见姬紫曦拿着信纸久久不语,神情也是诡异莫测,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太女殿下,是老奴僭越了……”
“没,”姬紫曦摆了摆手,“他无召擅闯东宫,本就该罚,桂嬷嬷做得对。”
原书中也有沈七送信的桥段,只不过原身已死,那封信也就下意识被姬紫曦忽略了。
本以为沈君泽写的信会和悔婚一事有关,没成想竟然是“天降异数,窃取国运”八个字。
男主穆瑞杺身边的爱慕者不是天潢贵胄,就是达官显贵,当时自己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而且原书曾写,京城遇见穆瑞杺时,四皇女姬紫珺说过“本皇女与公子似曾相识”,当时她觉得这是男女主搭讪的正常桥段。
现代很多老土的搭讪就是“我好像在哪见过你?”
这种无聊语录姬紫曦直接就略过了,没成想,居然还有这份牵扯。
看来,原书中还有很多值得深挖的隐藏剧情。
姬紫曦放下信:“明日孤去见见此人。”
桂嬷嬷意识到她在说沈七,应了声:“是。”
然后就默默候在一旁,没有多言。
沉思半晌,姬紫曦拿起信纸,走向火光摇曳的油灯。
第二日一早,姬紫曦便在桂嬷嬷的搀扶下,带着一群宫女往东宫暗牢的方向赶。
桂嬷嬷的身后,同行的还有一位叫梅嬷嬷的。
“早该收拾这小厮了,一个在庄子上长大的哥儿,谁知道清不清白,还未成亲就往东宫送信,真是不知检点。”梅嬷嬷不忿道。
姬紫曦看了梅嬷嬷一眼,并未说话。
一行人到了暗牢外,姬紫曦顿住脚步,道:“梅嬷嬷在外头守着,桂嬷嬷跟我进去。”
两人齐齐应声:“是。”
梅嬷嬷还以为姬紫曦要杀人灭口,忍不住说了一句:“太女殿下,您伤势未愈不宜动手,您若有什么折磨人的法子,让暗牢的狱卒来,您千万别动手。”
姬紫曦前行的脚步一顿,微微拧眉:“知道了。”
静候一旁的暗牢守卫推开暗牢的门,清晨的光线落入暗牢内,给昏暗的甬道注入一缕光明。
暗牢尽头一个不起眼的牢房里,蜷缩着一个灰色的身影,衣衫上满是血污,模样看起来相当凄惨。
姬紫曦转头看了眼一脸坦然的桂嬷嬷,不着痕迹地摸了摸鼻子,她有些心虚。
虽然人不是自己打的,但她穿到了原身的身体上,就得为属下干的这些事背锅。
桂嬷嬷接过狱卒手里的钥匙,亲自打开牢房的门,特意加了点力道,破旧的牢门发出啪的一声响,提醒着沈七有人来了。
蜷缩在角落的人瑟缩地抬起头,一张苍白秀气的脸,映入眼帘。
他双眼惊惧地看着走进牢房的姬紫曦,哑声道:“……你这个坏女人,想要把我打死吗?”
听出那话语之下难以掩饰的恐惧,姬紫曦的脚步定住了。
她是打算再仔细问问沈七关于沈君泽情况的,预知未来也好,重活一世也好,只要能套取些情报就好。
她没再靠近,顺势坐在狱卒搬来的长凳上,接过桂嬷嬷奉上的茶,掀起杯盖在茶杯内旋转刮去浮沫,细嗅茶香。
“说说吧,你家公子为何要让你送这封信,送信之前可有什么异常”。姬紫曦问的云淡风轻,沈七却听的心惊肉跳。
他躲在角落里一言不发,将沉默进行到底。
姬紫曦敲了敲杯盖,“孤可不是心慈手软的人,你若再冥顽不灵,孤不介意让她们好好伺候你。”
沈七浑身颤抖,还是死咬着唇一句话不说。
姬紫曦扫了沈七一眼,神情平静下来:“桂嬷嬷,给他上点药,把他送出宫吧。”
饶是桂嬷嬷沉稳,也不由愣了一下:“上药、还送出去?”
“对,”姬紫曦语气坚定,“送出去吧,沈君泽那边孤自有安排。”
原身为了男主婚前悔婚,让沈君泽沦为全京城的笑柄,他还派了心腹前来送信,原身的属下还把人给打了,不管沈君泽出于什么目的,这份人情她认下了。
桂嬷嬷垂首:“是。”
姬紫曦没再多说什么,转身走出了牢房。
本以为必死无疑的沈七猛地惊住,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是听错了吗?这个背信恶毒的皇太女真的会放了他?
狱卒一言不发地走过去,将他从地上扶起来。
沈七扶着土墙站直身子,目光警惕地看着狱卒:“你们又想怎么折磨我?”
狱卒其实也没搞懂太女殿下把人放走是什么意思,太女殿下可能觉得在暗牢用刑不够刺激,得换个花样?
欲让其灭亡,先让其疯狂,在对方以为逃出生天的时候,再把人抓住慢慢折磨,循环往复,这才够刺激!
狱卒想到此,眼里泛着亮光,把一旁的沈七吓得仓惶而逃。
梅嬷嬷本来守在暗牢外,想着还有什么折磨人的法子,结果还没到半盏茶的功夫,姬紫曦就出来了。
梅嬷嬷脱口而出:“怎么这么快?”
姬紫曦:“?”
姬紫曦由桂嬷嬷扶着往寝殿走,梅嬷嬷跟在她身边。
“太女殿下是如何处理那小厮的?他主子不检点,殿下可不能轻饶了他”梅嬷嬷忍不住道。
姬紫曦觑了她一眼,平静道:“桂嬷嬷安排人把他送出宫了。”
梅嬷嬷接着道:“就这样?”
姬紫曦看她一脸看戏模样,觉得有点好笑,轻笑一声后说:“就这样。”
梅嬷嬷不可置信:“太女殿下您就这么放他走了?!”
姬紫曦点头:“对啊。”
“为什么!”梅嬷嬷相当不满,“那小厮的主子明知您不喜他,还派人给您送信,这么不知检点的主子培养出来的人,能是个什么好东西,就这么放走他也太便宜他了!”
姬紫曦试图稍微改变原身在属下心目中的形象,耐心地和梅嬷嬷扯一下逻辑:“是孤先在太极殿撒泼撞柱,威胁母皇强行把和他主子的婚约解除,他的主子这才派他来东宫送信,桂嬷嬷已经打了他一顿,孤放他走也无妨。”
梅嬷嬷不以为然:“怎么能这么算呢,他主子一个无父有母也不养在庄子上过活的遗弃孤子,家里头都要把他忘了,要不是女皇为您和他主子赐婚,他和他主子都要老死在庄子上,如今能回到左相府享福,他主子不感恩戴德,竟然还敢写信质问您,须知雷霆雨露皆是恩赐,还敢拿乔简直是不识好歹……”
姬紫曦觉得自己的头又开始疼了:“住口。”
她差点要被梅嬷嬷给气笑了。
梅嬷嬷见主子有些不悦,到底没有再吭声。
姬紫曦扶了扶额,看来原身最亲近桂嬷嬷是有原因的。
她就说嘛,纨绔太女身边怎么会没有嚣张跋扈怂恿她干坏事的心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