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如果你的生活中拥有彭秋这样一位朋友,那么你就会理所当然般地比别人少掉很多烦恼。
彭秋帮助别人向来干净利落,她帮助我老叔王宇,正如当年帮助陈闵明一样如痛快。换言之,我的寒假还没有结束,我老叔王宇已经在彭秋的介绍下重新开始了一份新的工作。王宇现在已经成为了北桥钢铁集团的一个合同工,除了没有编制之外,其他一切待遇,与在燕钢冷轧厂的时候并无二致。
我的老叔王宇,因为兄嫂的前线和贵人的帮助,而成为那个时代不幸的人之中最为侥幸的一个:他在不幸下岗了几个月之后,如愿在不背井离乡的情况下,有幸地得到了在家乡本地的又一个谋生的机会。
一时间,奶奶家楼上楼下的邻居看到王宇无不一副羡慕的表情,毕竟几乎每一户的家中,都有一个或几个下岗待业的人。爷爷也恢复了他往日乐呵呵的神情,自从退休之后,他只在前面这段老叔下岗的时间不愿出门,默默在家唉声叹气;而现在,爷爷又恢复了吃过午饭跟同一栋楼的其他老爷爷一起去花园山听二人转的悠闲生活。
然而只有我注意到了,在我老叔王宇那看似一切如常的外表下,始终藏着一颗余生再也无法治愈的失落的内心。我无法说明一个人在不到三十的年纪就遭受了那么大的一场挫折是否是好事,他因为过早地失意而对其他可能到来的失意有了天然的抵抗力,但他也过早地失去了意气风发的傲气。
从那以后,王宇再也没有把单位里相熟的同事叫到家里来玩,他也不再参加一切与新同事有关的应酬。更多的时候,王宇依然喜欢骑着他的自行车、亦或者干脆就是步行,他在燕东城内到处漫无目的地走,这成了他宣泄满腔情绪的唯一出口,这个习惯他延续了很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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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老叔王宇重新上班的时候,我漫长却快乐的寒假还没有结束。
托耿博和洋洋姐的福,整个寒假都泡在市政府招待所总统套房的我,上学以来第一次赶在开学前写完了假期作业。我天天想拽着洋洋姐和耿博出门去不远处的花园山打雪仗、去东明的艺术宫看电影,可是他们两个永远兴趣缺缺。市政府招待所一楼咖啡吧的角落里那一整面墙的崭新外国小说,成了他们现在的最爱,往往就是在洋洋姐忘情地读着《傲慢与偏见》、耿博沉浸于《鲁滨逊漂流记》的时候,只有我一边无聊地看着套房客厅里的大背投电视,一边摆弄手里面洋洋姐送给我的那个电子宠物。
一天中午,洋洋姐吃过饭后没有回到总统套房午睡,直到下午耿博从木兰美容院回到总统套房的时候她也还没回来。我们俩好奇地等待了洋洋姐好一会儿之后,她终于像身藏了什么秘密一般地蹑手蹑脚回到总统套房。
洋洋姐小声对我说,你猜午饭后谁去我妈妈办公室么?
我对此并没有什么好奇心,胡乱地猜到:“你爸?”
洋洋姐认真的说道:“不是,是小红姨。”
我用一片平常的语气说道:“小红阿姨是客房部经理,你妈是所长,她去跟你妈汇报工作有什么奇怪的?”
洋洋姐摇摇头:“不是的,她是为了钱静阿姨去找我妈的!”
耿博这时好奇地问道:“钱静阿姨是谁?”
我像个小大人一般的说道:“就是之前在前台上班的钱静啊!那时朴敏阿姨还在后楼开木兰歌舞厅呢,你肯定看到过钱静阿姨。”
洋洋继续说道:“我听小红阿姨求我妈,想让钱静回来上班,她说钱静生完小孩以后根本没有收入来源,所以还想回招待所来。其实我只记得听招待所的阿姨们聊过,钱静阿姨是前年辞职的,我都不知道她那时为什么不上班了。”
我说:“我也不太清楚,我只听到客房部的阿姨们说过,钱静阿姨是去美国生宝宝去了,生的是崔大有的宝宝。”
洋洋姐被震惊的瞳孔微微放大:“就是以前客房部豪华长包房的崔大有?”
我说:“对呀,他还是我妈妈的大学同学呢。那是个坏舅舅,我不喜欢他。”
耿博这时问道:“那这个坏舅舅现在为什么不管钱静阿姨呢?”
我说:“不知道,因为他们没结婚吧。”
耿博大为不解:“没结婚怎么能生宝宝呢?也是搞破鞋!”
这下轮到我好奇地问道:“什么是搞破鞋?”
耿博气呼呼地解释道:“朴敏总缠着我爸,就是搞破鞋!所有搞破鞋的都是坏女人,这个钱静也一定是坏女人!”
我好奇地对耿博问道:“这都是谁教给你的啊!”
耿博青着一张少年稚嫩的脸说道:“我妈告诉我的。我妈才是好女人。”
我实在没有兴趣了解关于耿博家里的一切,于是转头向洋洋姐继续问道:“那后来,燕霞阿姨答应了小红阿姨的请求么?”
洋洋悻悻然地说道:“我刚才正坐在我妈办公室的沙发旁认真地听着,就只听我妈说‘现在咱们招待所的经营状况也很不理想,还要接收破产的山上宾馆的几个老员工,实在没有编制空余.....’,还没听完,我妈就发现我一直赖在她办公室旁听,于是她就让我来总统套房找你们玩,把我给赶出了办公室。”
我想了想,喃喃说道:“燕霞阿姨说得对,现在的市政府招待所好像还真不缺人,我妈妈留学回来后还降了一级呢。”
我跟洋洋已经不准备就这个话题再继续聊下去了,只有耿博还在义愤填膺地说道:“坏女人,破鞋,小三,就不配有工作!”
***
周小红去找了高燕霞没过多久,市政府招待所的餐厅部就多了一个面孔让人感到熟悉的临时工传菜员,那个女人就是钱静。经过十年的时间,钱静终于又回到了她在市政府招待所最初的原点。除了更憔悴的面容,和多了一个嗷嗷待哺的孩子以外,她同十年前几乎没有任何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