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奇孛抬起手:“父亲,神剑不止一种传承方法。”
“这么多天,你一直在研究这个?”张湖益颇为恼怒,也感到不安。
“不,”张奇孛摇头苦笑,“我也是刚才想到。来唤龙潭的路上才想到的。”
瀑布巨大的噪音使得两人说话都要用很大力气。张奇孛觉得有些累,他摇摇晃晃,险些坠落,被张湖益一把抓住。他的右臂被父亲的左手抓得生痛,可痛觉很快就消失,他的大脑被酒精麻痹了。
“什么方法?”张湖益把他推向墙边,让他靠在湿漉寒冷的墙壁上。
张奇孛抬起右手,点了点左胸口,心脏的位置:“龙脉。”
“龙脉?”
“我太久没修炼功法,差点连我们天哮的本都忘了,”他说这话时没有丝毫惭愧之意,“这是命中注定的,父亲,龙脉如同人的生命,这是您教导我的。”
张湖益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你是让我把龙脉传给神子?”
“没错。”张奇孛露出悲伤的笑容,上前一步,抓住张湖益的肩膀,“父亲,这是我们的宿命。”
“你开什么玩笑!”张湖益猛地抬起右手想将他推开,但手即将打到张奇孛的时候,他又收住了力量。儿子喝醉,只要轻轻一推,他可能就丧失平衡,落入唤龙潭,摔碎成一具血块。
他最终只是轻轻挪开张奇孛的手。
一旁的水流被气压撞歪了方向。
“你喝醉了,给我好好去醒醒酒!”他最后说道,“把龙脉交给别人,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他双手钳住张奇孛的双肩,“我已经这把岁数了,神龙已无比饱满,登仙近在咫尺,龙脉被拿走了,我下半辈子就只能是凡夫俗子!”
张奇孛不愧是他的心肝宝贝,总是张湖益再气愤,他还是心平气和地跟他说着道理:“你自己有龙脉,你应该感受得到,龙脉对我们天哮的武人多么重要。”
张奇孛忽然抬起头,眼神里透露出收不住的恐惧。
是啊……我也有龙脉。
“你明白吗?!”
瀑布形成的雾气挡在两人间,张湖益没能发现儿子的异样。
“你让我去救神子?如今天下动荡,势力并起,若非我这个仙梯五层坐镇,”他的双手在颤抖,“天哮早就被其他帮派吞并了!你觉得那些耄耋之徒他们有能力守护狼岭?张奇孛,你这是想把我们家族给毁了!”
“那你是从哪得到清火刃的?”
“你小子,这和我说的有什么关系吗?!”
“你拿清火刃是为了什么?你杀了谁?”张奇孛不顾父亲的愤怒,问题接踵而至。
张湖益努力压抑心中的愤怒。
刚在唤龙潭中看到儿子的拐杖,他很是紧张,以为有仇人寻来杀了张奇孛,还把拐杖扔下来以示威,当他捡起拐杖奋力冲上来后,发现居然是儿子来找他。
他清楚,儿子主动来找他,肯定有要事,而且多半神子的身体境况有关。但无论如何,张奇孛能来找他,他没有理由不高兴,甚至还欢喜一阵——幸亏神子来了,让他们这对平常少有交流的父子有了见面的机会。
可张奇孛却带着让家族陨落的意见来找他,而且,是为了他刚刚还心怀感激的神子!
短短不到一刻,张湖益经历了如此之多的情感变化。
现在,是他能做到的最大克制。
“好!那我就告诉你,我用这清火刃做了什么。”张湖益退后两步,稍微平复一下心情后,开口道,“二十一年前——我记得很清楚——二十一年前,百苦教在西南掀起一片风波,那时你尚未出生,百苦教以新炼之毒‘疮孓’震惊江湖,准备借势将凌云从毒坛拖下,更准确的说,他们想把‘天下第一毒’的名号牢牢握在手中,为此,他们不惜暗杀多名凌云长老。”
从没听过……
可能是因为瀑布的冰水一直打在身上,张奇孛清醒了许多。他眼前的景象也从模糊不清变得稍微清晰。
“当时的帮主是你爷爷,凌云的人联系上他,希望我们能从西面奇袭百苦教,以制衡江湖。制衡,是你爷爷常挂在嘴边的事,他便应允。因过些年,我将继任下一任帮主,许多人认为这是嫡传,因而对我不满,所以,我被派遣去了百苦教。”
张奇孛含糊地说道:“又是百苦教,什么坏事都和他们扯得上关系!”
“我去了,”张湖益说道,“随后中了‘疮孓’,但也到达了目的,杀死了所有知道如何炼制‘疮孓’的百苦教徒。”
“这么一看,百苦教比凌云的行径恶劣许多。”
张湖益冷笑:“错了,这其中就是凌云在捣鬼!‘疮孓’确实是百苦教制造,但他们隐居山林,对外界名声无欲无求,但潜藏在鹰雀谷的凌云弟子却借题发挥,将‘疮孓’窃出,同时污蔑百苦教。那段时间,西南蜀道人心惶惶,家主便匆忙下令让我袭击百苦教。结果便是,百苦教‘疮孓’失传,人才损失众多,凌云从中得利。”
张奇孛死命晃了晃脑袋:“所以凌云才在之后背负骂名。”
“是啊,你可能只知道凌云名声不好,可从未听过缘由吧?”
张奇孛老实地摇头。
“方才说了,我中‘疮孓’。知道此毒的百苦教徒已被杀光殆尽,而且是我们天哮袭击了百苦教,他们也不可能为我治疗。至于凌云,事情败露之后,他们仅处罚那个作为内线的凌云弟子,随后就草草了事,拒绝为我治疗。”
张奇孛点头:“所以,您用了清火刃。”
“清火刃的上一任主人是个隐退江湖的老人,”张湖益说道,“天哮兴师动众将他找到,随后带来让我杀死。事毕,这件事被永远隐藏,如今,知道的活人寥寥无几——你满意了?听你说话口齿也清楚了,酒也该醒了!赶快离开,我方才所言,不要告诉任何人。”
是啊,我清醒了,我现在格外清醒。
张奇孛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右手缓缓抬起拐杖,接着水花遮挡视线。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快说!”张湖益不耐烦地吼道。
“在那之后,您就一直把清火刃放在藏品阁里?”
“又没用得到它的地方,”张湖益瞪了他一眼,“你巴不得老子中毒?”
张湖益说完这句话,忽然意识到事情不对,但一切已经晚了。
晕红钢制的拐杖从雾气之中窜出,刺向这位毫无防备的父亲,他的胸口被内气附着的拐杖贯穿,鲜血喷涌,和白气交融成血雾,洒在张奇孛的身上。
张奇孛没有松手,而是继续将拐杖向里推,直到接触到张湖益身后的墙面。
他发出撕心裂肺的狂笑,跪倒在自己的父亲面前,直到瀑布把笑声淹没。
“父亲,这可是……您给我的晕红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