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任蔚制止李方当,随后低声对笪千潭说,“依皇的事,知道的人还是越少越好,万一消息传出去,我担心雅国朝廷有依皇的人,恐对我们不利。”
李方当坐回位上,等两人把话说完。
笪千潭点头,随后说道:“李大人,这件事尤其机密,我们不想让更多人波及,所以,还是谈完再去吃吧。”
“没问题。”李方当和当年一样,人品依旧,他让外头人递话,说晚点再吃午饭,让程司马等待片刻。
“片刻,够吗?”
“够。”笪千潭点头。
“这房间很隐蔽,没人能偷听,你们要是不放心,可以出个弟兄在外头守着。”李方当说道。
任蔚毫不推辞:“厚兄,就有劳你了。”
“没问题。”
笪千潭对李方当偷偷说道:“我不是不信任您的人品,只是万事只怕万一,万一那个胖官员对我们的谈话有兴趣,可能会派人偷听。”
李方当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这些孩子带着巨大的秘密。他严肃地点头,说道:“没事。”
“好,我们开始说吧。”任蔚等陈华厚关上门后,说道,“您听说过依皇吗?”
“从未听过,如今天下只有一位皇帝。”
“大欢历帝。”张恺祎接话。
“他还没死啊。”笪千潭吃惊,大尚都亡国了,他老人家还在尚国当皇帝?!他从没想过这个可能性。
“活得逍遥呢。”张奕房道,“看来你这些年把眼光放在腊柴人身上,根本不知道尚国发生了什么——”
“别说这些了,”任蔚打住他们俩,“那尚功现在怎么样,你想知道私下聊去。”
“好——”
笪千潭老老实实闭上嘴。
任蔚开始讲述:“据我们目前的了解。依皇是一个及其崇尚力量的武人,他十几年前便开始在江湖上夺取他人的内功,将他人的内功吸入一把名为正合剑的神剑里,那把神剑现在交给天哮保管。”
神剑能夺取内功?真是稀奇事。李方当没有插嘴,坐在一旁微微点头,静听这名女子讲。
任蔚思索后接续道:“依皇如今在聚集爪牙,手下已有仙梯五层的强者,而且可能不止一个。”
“不止一个?!”李方当忍不住发声,马上说失敬,让任蔚继续说。
“没错,他想要一统天下,想必雅国国君应当不乐意看到此事发生吧?”
至于依皇到底要不要一统天下,管他呢。反正谁都没见过他,更没人知道那家伙脑子里在想什么。
“那他现在何处?”李方当问道。
任蔚被这问题难住了。
显然,依皇不在西国,不然早就亲自找上门来了,那会在哪?之前推测他和东海可能有渊源,那索性——
“他在淮国。”任蔚斩钉截铁,没有露出丝毫马脚。
张奕房差点问出你怎么知道,不过被笪千潭用眼神制止,他也立马反应过来,现在重要的不是依皇在哪,而是需要他在哪。
若安排在雅国,有些不切实际,毕竟雅国可全是雅安定的地盘,在他手下出现这样一个敌人,就算是真的,他也未免会相信,所以将依皇“安排”在邻国的淮国——淮国还是从雅国分裂出来的国家——这么一来,既挑起了过去的争端,而且也提供雅安定试探淮国的契机。
双赢之举。
任蔚回答的很快,李方当没有丝毫怀疑。
“居然就在淮国。”
“没错,因而此事不宜拖延,必须早些让我们见到国君。”
“可这事和苏女侠治病,似乎没什么关系吧?”
“啊……”任蔚知道,这是最麻烦的地方。
为什么要治好苏暮槿,他们唯一名正言顺的理由,便是:曾经有一个境界高深的和尚做过预言,苏暮槿将来会面对宿敌,而这个宿敌便是依皇——甚至不一定是依皇。因而他们需要治好苏暮槿,才有可能打败依皇。
这种事说出来,谁会相信呢?
就连任蔚自己都不太相信。
虽然张奇孛说探法大师预言精准,但要是没拿到琉璃,没寻到解药,苏暮槿就此病逝,预言岂不是轻而易举便被打破?
这事太玄乎。
此时,一个荒唐的想法浮现在任蔚脑中——
倘若真的放任苏暮槿不管,她能自愈。
等下一定要跟他们说一下这个看法。
现在,还是先赢得李方当的松口。
任蔚想到了一个更好的理由。
“苏暮槿的内功属烈性;依皇生活于东海,属水性,两者互为克制,而世上只有苏暮槿一个神子,若救不活她,那依皇便永远无法打败!”
李方当被任蔚咄咄逼人的语气吓住了。
在其他人听来,任蔚这话也同样有几分道理。只是“依皇生活于东海”的这个前提,还尚未证实。
李方当很早就听说苏暮槿是神子。具体算来,应当是鹰雀谷之战,百苦教覆灭后两年。
神子苏暮槿以一己之力消灭毒杀亲生父亲的教主黎忼,消除百苦教制造的大量毒药,拯救蜀道百姓于水火。
这消息沸沸扬扬传到东边的时候,苏暮槿早就隐居三从方,钻心研究功法去了。
李方当那时才意识到,在不动山遇上的苏暮槿,就是《雕日纪》所说的神子。
“所以为了打败依皇,必须先用琉璃治好苏女侠的病。”
“没错。”
李方当陷入沉思,任蔚目光里则充满期盼。
李方当很犹豫:如今国君亲征殷国,正到最后几场要塞之战,现在贸然带几个小孩去借走神剑琉璃,不知国君在日后会如何发落我。但我受罚就算了,家人难免牵连。
如今李方当已快五十五,家中三世同堂,家境殷实,他的血气方刚早就被官场消磨殆尽,晚年将自己的一切赌上,这是否妥当?
当然不妥。
不过……
他眨了眨有些看不清东西的眼睛,注视了笪千潭片刻。顿时回想起当年和他、苏暮槿进入巨鼎中的情景。
那些孩童的血肉已被烧透进鼎的内壁,几乎能听到无辜者的哭喊。那时的他面不改色,心中却波涛汹涌,怒发冲冠。
而现在——
“我会向陛下亲自汇报,引你们与陛下相见。至于陛下是否答应,看你们了。”
“多谢李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