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时月的父亲羽负绝也随之出现。他穿得比女儿简朴了许多,跟在他身边还有羽时月的四弟羽狄晟。他的父亲向笪千潭行了个好——这可算得上他的救命恩人。
苏暮槿在最初是不愿意见到羽家的几位,因为是自己的缘故,才让对放自己逃跑的羽家耿耿于怀的苏青伏把羽负绝和羽时月两人抓入地牢,或许是因为两人的性命因为苏暮槿做梦而保住,而羽家除了家产外再没别的损失,羽负绝似乎对苏暮槿没什么恨意,反倒感激她那神奇的梦。
当然也有可能是想让自己安心。苏暮槿不止一次这样想着,但她同时也明白,一直纠结过往,折磨地终究是自己,渐渐她也就不再担忧这些事情。
“我还以为今年你也不准备出来。”羽时月非常开心地牵起苏暮槿的手,“快来。爹!帮我们准备好晚餐。”
羽负绝笑了笑,说好,随后拍了拍四儿子羽狄晟的脑袋,俯身道:“狄晟,跟姐姐她们去玩。”
六岁的男孩也就笑嘻嘻地跟了上去,笪千潭走在最后,看着他,免得磕碰到什么。
“你都变这么漂亮了!”羽时月几次见到苏暮槿都是在三从方,几次见她都是随意的打扮,要么头发跟鸟巢似的盘在脑后,要么就直接披肩散发,她还是头一次见着整理了妆容的苏暮槿。她眉宇间的英气和羽时月这样的大家闺秀完全不同。
“哪里……”苏暮槿听这话本就有些不好意思,笪千潭这个大爷们儿还站在一旁,更让她觉得有些不知所措。不过羽时月的问题接踵而至,让她轻松了些。
“坐。笪千潭,你也坐——狄晟,这是苏暮槿姐姐。”她拉过胖嘟嘟的孩子,指着苏暮槿。
“苏姐姐好。”他很懂礼仪,说话也清晰。“笪哥哥好。”笪千潭他早就认得了。
“你好——”
苏暮槿摸了摸他的脑袋,想到自己也从这么小长大的,觉得有些好玩。
三人围坐在茶桌边。
苏暮槿看着个子高高的笪千潭和比他稍微矮但比她稍微高一点的羽时月,没法想象这一主一仆阔别一年后在监狱相见是怎样的情景。不过,至少他们完好无损地出现在苏暮槿眼前时,两人之间已经没有任何间隙和隔阂了。
笪千潭现在作为羽家的友人而非仆人存在,他的心境也有许多的改变,特别是看到把他从行窃之迷途中拉出的羽负绝如今把自己当友人甚至恩人看待,这种感觉有些奇妙,他不太愿意承认,但的确有“翻身”的遐想。
屁股还没坐热,凉茶就端了上来。
“今年怎么想着出来了?”羽时月优雅地喝着茶,苏暮槿也依葫芦画瓢——她小时候虽然学过,不过在三从方的六年是彻底放荡了自己的行为,喝茶吃饭都大摇大摆的。
“六年……也该出来转转了。”苏暮槿把茶杯放下,“而且跟你也有半年未见,正好就想着出来。”
羽时月莞尔一笑。
“笪千潭,你呢?妹妹那边如何?”
笪千潭耸肩:“她在南边失踪,那里是淮国,没法去,只能在西国瞎转悠了。”
这块石头究竟会在笪千潭的心头压上多少年呢?苏暮槿顿时有些忧伤,她和笪千潭相处的时候很少提及他妹妹的事,主要还是因为自己听了也会一阵怅然。
时过境迁,失踪快要过去十年了,十年,一个话都说不清的小女孩消失了十年……苏暮槿觉得这已经是无能为力的事,可笪千潭还在不断寻找,似乎把这事当成了生命的终极目的。她对笪千潭这样的执着非常不乐观,可又不好让他放弃——她怎么也说不出口。
羽时月也知道此事希望渺茫,但半年——她和笪千潭只有三个月没见——没见,能说的只有这些事情,她也只能这么问。
“要是能统一就好了。”
听到笪千潭的回答,羽时月无力地叹息。
“六年战乱,如今五大国两小国,好不容易安稳下来,谁都不愿做先发制人——先动手,道义上就败了。”笪千潭有理有据地说。
“不过现在只是表面的和平。”羽时月这次跟着父亲的商队,刚从偲州回来。虽然还叫偲州,但那里和青州一样,也被硬生生分去了两个国家,西国和殷国。“偲州的国土纷争不断,大大小小的摩擦,我听父亲说,那迟早会爆发战争,如今双方都需要个名正言顺——说来,暮槿,你这个神子总得起作用吧?”
“我也不明白……”苏暮槿低头说道,“我躲隐三从方之时正是天下大乱之时,但——如何说呢?日仙没有对我的行为有任何的……改变?我不知该如何讲,总之如果我是神子——”
“没有如果,世间就你一个能吃下灿茧。”笪千潭打断她的假设。
“好、好。”苏暮槿无奈地笑道,“我就是神子,我是为了天下安宁诞生的,可在需要我的时候,我躲起来了,天下还不照样安宁了?”苏暮槿对自己的存在是否有价值起了疑虑——这个疑虑早就有之,这六年更是一日比一日强烈。
“谁知道,许是日仙没了兴趣,让人间自由发展了。”
羽时月从苏暮槿那知道了一些关于“仙”的概念与事情。既然日仙是“对人间有兴致”才让苏暮槿降临,那日仙同样可以对“人间失去兴致”而不再管世间是否和平,更懒得理会苏暮槿过得如何如何。
这是一种解答。
苏暮槿还想寻找其他答案,但脑海中没有合适的解释。
“祖祖辈辈的帝王都求的是一个一统天下,如今天下四分五裂,山河破碎,不待到大一统前,一定还会有无数战争,或许那才是你真正的使命。”羽时月又提出个新的观念。
“那我这么多年做的岂不是在韬光养晦?”
“可能是吧——你想,你现在不就走出三从方了,这是天意啊!”羽时月忽然想明白了,拍拍苏暮槿的肩膀说道,“你想想,是不是如此?你看似是自己出来的,或许正是日仙的旨意。”
笪千潭闷声想着。
苏暮槿则撅起嘴巴,她在思考自己为什么会出来。我的行踪,我现在坐在羽家府邸,坐在这个光滑干净的木椅上,真的是被日仙所驱使?
这种想法让她不寒而栗。
“小姐,晚餐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