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贤王刚让人将荣飞燕安置好,转头就看到六子正弯着腰将玉燕扶上马车,自己却选择坐在车夫身旁,不敢踏入车内半步。
八贤王看到他这不值钱的样子有些哭笑不得,干脆吩咐车夫下车,将马鞭交至六子手中,示意他护送玉燕返回盛家。
至于荣飞燕那边,自然还是他亲自过去才好交待。
然而在玉燕看来,八贤王此举无非是为了给他俩创造独处的空间罢了。
待八贤王的车驾缓缓离去后,她探出半个身子,目光狐疑地望向六子。
“街上那么多人,怎么就好巧不巧的偏偏被你看见,还那么快就能找人过来?
你赶快从实招来,是不是你暗中和那些贼匪勾结,想要来个英雄救美,趁我落难想要占便宜!”
六子连呼冤枉。
“清汤大老爷啊,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好吧,我承认,我一直偷偷跟着你来着,不过我真的没打算做坏事,我就是跟着而已……”
玉燕抄起马车里的枕头当做武器,照着六子就是一通乱打。
“你还好意思说,尾随难道就不算犯罪了?而且你鬼鬼祟祟跟着我干嘛……六子,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喜欢我?”
六子听了这话,顿时像是被踩到尾巴一样差点跳了起来。
“这怎么可能呢你想多了我根本就一点都没有那个想法今天的月亮真圆哈我一点都不想娶老婆我准备过了年就去出家来着你觉得我剃光头会好看吗这摊子回头转让给谁比较好你要收的话我给你算便宜点……”
六子已经口不择言,开始胡言乱语,却被玉燕的眼神看的莫名脊背发凉,想转头过去又不敢。
正紧张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之时,他忽然听到玉燕阴恻恻地道:
“六子,你也不要妄自菲薄嘛,眼下就是个很好的机会啊。
我现在被贼匪掳走,这件事如果让外人知道,定会认为我没了清白。
到时候我走投无路,说不定就会嫁给你这个救命恩人啊。”
六子咽了咽口水,害怕的肩膀都缩了起来。
“姑奶奶,您别跟我开玩笑了,您就是那天上月,我就是那脚下泥,您就是落到水坑里,也轮不到我来捞啊。”
“所以,你只是不敢,而不是不想。”
玉燕忽然伸手勾住他的脖子,捏住六子的后颈。
“别怕嘛,我又不会吃人。不瞒你说,我今日会遭此横祸,全都是因为得罪了嘉成县主,就算能够平安回家,今后也一定没有好日子过,说不定就要被拉去沉塘。
既然如此,不如你带我走吧,咱们两个私奔,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从此以后男耕女织,过普通夫妻的日子,好不好?”
原本还讪笑着的六子听了这话,却忽然吁地一声叫停了马车。
他转过头来回望着玉燕,与她四目相对,却是再无从前的惧意。
“你若是想问我什么,大可直接开口,没必要这么试探。
好,我承认,我是心悦于你,像你这样美貌聪慧又武艺高强的姑娘,被人喜欢也很正常。
就连齐国公府的小公爷,和当朝首辅的公子,他们都心悦你不是吗?”
六子说着,神情忽然有些落寞。
“可被他们喜欢,对你而言是一种荣耀,而被我这样低贱的人喜欢,只会成为你的污点。
你对此既然心知肚明,又为何非要跟我来问个明白?”
玉燕注视着他的目光,这个平日里嘻嘻哈哈的少年,到现在才终于肯展露出真实的想法来。
“可你有没有想过,你或许并非低贱。”
六子自嘲似的轻笑一声。
“何为尊贵?何为低贱?你以为我是羡慕他们比我出身好吗,其实那又有什么了不起。
世人皆道出身尊贵便是荣耀加身,可曾想过,那高高在上的位置,需承担何等沉重的责任?
我在这汴京城中混迹多年,亲眼目睹了那条繁华街道上的种种变迁,见过了多少曾经不可一世的达官贵人,最后却身披枷锁家破人亡的场景。
即便身为王公贵族又如何,他们未必有我活的自在逍遥。
我是一个胸无大志的人,只想着在短暂的生命里,无忧无虑的过好每一天。
只是像我这样没有未来的人,随波逐流也就罢了。但大燕燕你不一样,我能够看得出来,你气宇不凡,定有展翅高飞之日,翱翔九天之时。
你是那天上飞的燕子,和我这水里的游鱼,又怎么能同路而行呢?”
玉燕听完六子的话沉默了片刻。“所以你早就知道你和八贤王的关系?”
六子摇了摇头,笑容中带着几分无奈: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我只知道自己是一个刚出生不久就被父母抛弃的孤儿,是一个靠摆摊为生的小商贩。
那些我从一开始就不曾拥有的东西,将来也不会去奢望。
我对于自己现在的生活很满意,再多的荣华富贵,也换不来我现在自由自在的生活。”
六子说着,忽然转头看向玉燕。
“那你呢,你所追求的东西,对你而言,就真的那么重要吗?比自由还重要?让你可以为此心甘情愿的被困在那宅院中,永世不得超脱?”
玉燕猝不及防被扎了心,但她脑海中随即便浮现出了林噙霜和墨兰的面容。
她坚定地点了点头:
“对,很重要,比自由还重要。我可以没有自由,但是不能没有家,不能没有我娘。”
玉燕曾经无数次吐槽过齐衡是个妈宝男,但她自己又何尝不是个妈宝女。
和平宁郡主所给予的压力不同,林噙霜对她的爱就像是令人上瘾的毒药,让她失了心智,无法自拔。
她历经几世轮回,亲缘如同薄冰,无依无靠,孤苦伶仃。
即便她现在已经强大到可以不去依赖任何人,但内心的伤痕却一直无法愈合。
灵魂需被爱滋养,方能孕育出鲜活的血肉。
只有和母亲在一起的时候,她才能够变回那个曾经有血有肉的自己,而不是一具只会追求盲目权力,来填补自己空虚的行尸走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