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柳嗤笑。
“他不是闲的,他是气的。我见到西陵珩和她跟赤宸的女儿了。
真不知道西炎王怎么想的,将这对母女送到少昊面前,是故意在羞辱他吗?
也难怪少昊会同意和我们联合假发兵,真偷袭,准备在最后给西炎致命一击。”
玉燕却并不觉得如此。
“西炎王只知道西陵珩和赤宸的私情,却不知道西陵珩的女儿是赤宸的种,不然以他的性格,只怕早就用那个孩子来要挟赤宸了。
不过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听说西陵珩离开之后,赤宸一直在九黎借酒浇愁。
与其有朝一日让西炎王将其利用,还不如我们趁现在将一切告诉他,让他将西陵珩母女从皓翎抢回来。
如此将来少昊反水,也有了一个顺理成章的理由,毕竟是盟友,咱们也得为他着想才是。”
相柳听到这话以后,却是陷入了沉默。
“我有时几乎要忘了,赤宸是你的哥哥。”
玉燕明白他话中的含义,冷笑道:
“你曾经说过自己无力自保、无处可去、无人可依,你觉得那便是最为凄惨的境地。
可你知道,当一个人自以为有了可依之处,却发现那是一个令她受尽折磨的地狱;
自以为有了可依之人,却被一而再的欺骗背叛;
自以为有了自保之力,甚至天下无敌,可最终还是一败涂地,是什么滋味吗?”
玉燕注视着他的双眼,一如既往的坚定。
“什么亲人、爱人、朋友,还不是都只顾自己的利益,又有谁会真心为你着想?
与其在乎别人,不如顾好自己,人活着不过图一场痛快,我死之后哪管洪水滔天?
这世上唯一可信可依之人,从来都只有自己。
盲目地相信别人是傻瓜,愿意为别人无底线的付出牺牲,更是傻瓜中的傻瓜。”
相柳静静听着玉燕说话,心中却十分平静,不再像年轻时那般,觉得她根本不懂自己的心,感受不到自己的爱。
玉燕曾经说他白白长了九张嘴却不会说话,可相柳却觉得,玉燕的话说的不少,却没几句真心的。
她总是口口声声说着不在乎,可若真是不在乎,也就不会将那些事挂在心上了。
从前的那些伤害,她一直没有忘记,如今这些看似偏激的想法,不过是她保护自己的一种方式。
不要去爱,不要去期盼,不要对任何人心生幻想,就不会失望,更不会绝望。
若是在相柳更年轻的时候,他可能还会想要转变玉燕的想法,但现在却觉得已经没有必要了。
说再多的话和她争辩也没有意义,他会用心,用行动向她证明,她所依之人,永远不会背叛。
不久之后,西炎传来了消息。昌仆正如玉燕所预料的那般,在西炎昌意的葬礼上,揭发了西炎夷澎通敌叛国的罪行,并且拿出了确凿的证据。
这消息如雷霆击中,震撼人心。然而西炎王又怎会在这个时候让她动摇军心。
西炎王原本期望能在私下安抚昌仆,等待战争结束后再处理夷澎。然而昌仆却选择在众目睽睽之下揭露这一切。
为了保住大将军王的名声,以及因昌意之死而难得鼓舞起来的士气,西炎王不得不做出艰难的决断,说出违心之言,维护西炎夷澎。
细想他这些年的部署,几乎没有一件事是成功的,西炎王心中五味杂陈。
每一次的部署,似乎都在与他的意愿背道而驰。
他促成西炎皓翎联姻,意图共同对抗辰荣,结果西陵珩反倒和辰荣的督国大将军搞在了一起,不仅败坏了名声,还损害了两国的联盟。
他让西陵珩将功折罪,去虞渊夺取河图洛书,结果她差点搭上自己的性命。
虽然引得赤宸炎灷反目,但这场眼看就要爆发的内乱却被立刻压制住了,还反过来被将了一军。
后来,他借由青阳受伤,让昌意假意赴辰荣为质,意图策反珞珈与赤宸。
本想榆罔死后,辰荣群龙无首必将士气大衰,他便可趁机进攻,一举战胜辰荣。
谁承想榆罔竟然将王位传给了王后玉燕,那个一直潜伏在幕后,和他暗暗较劲的真正对手。
她反过来煽动了辰荣子民的仇恨不说,还在西炎百姓的心中放了一把又一把火,差点挖断他的根基。
好不容易挖来了珞珈这员大将,本想借此给辰荣一个打击,结果没多久就被赤宸杀了。
更甚者,他的亲生儿子也被玉燕以卑劣手段控制,将其架上高位,以至于他明知道那是个叛徒,却无法轻易处置他,眼睁睁看着他们里应外合之下害死了昌意。
最后他甚至利用昌意,使子告父,不仅彻底败坏了他的声誉,更让他成为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上千年顺风顺水的经历一度让他认为,上天是眷顾自己的,自己诞生的意义,便是率领西炎崛起,一统天下。
可他现在只想问问上天,既然生我西炎王,又为何生她九夷女?
还是说,她才是天命所归之人,自己不过是她一统天下的征途中,衬托她雄图大略的一个障碍?
每一次的斗争、每一次的背叛、每一次的失落都让他心中的信念动摇。
西炎王抬头望着苍天,心中涌上一股无力和绝望。
以至于当昌仆刺杀西炎夷澎时,他都并未作出反应。
死的是西炎夷澎、是彤鱼氏或是昌仆都不要紧了,他知道,他一直引以为傲的西炎,即将到了要灭国的时刻了。
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
即便他生来注定只是天道安排的一个踏脚石,他也绝不会如此轻易认命!
因此当和赤宸归来的西陵珩跪在他面前,承认是她毒杀西炎夷澎之时,西炎王只是淡淡地闭上双眼,似乎早就已经习惯于失去。
他对西陵珩提出了一个要求,既然她杀死了大将军王,那就要肩负起他的责任,来担任西炎的王姬大将军,为国迎战辰荣。
西陵珩不明白西炎王为何可以如此轻易地宽恕她,但西炎王只是轻声道,他不想再承担失去儿女的痛苦了。
如果一定要失去,他宁可他们是光荣地死在战场上,而不是像这样,死在敌人挑拨离间的阴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