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这场疫病在灾民抵达京城的第五天出现。
短短数日,便如潮水般迅速蔓延,传染性极强。
最初,病患只是高烧不退,伴随着骨节刺痛,许多人以为这只是寻常风寒。
可没过多久,病情便急转直下,患者皮肤开始渗出黑色的脂状黏液,整个人如同被抽去了骨骼般,四肢瘫软无力,死状诡异而可怖。
宫中御医束手无策,就连林太医也只是勉强控制病情,无法找到真正的解法。
宫内宫外,病死者不计其数。
就在所有人都绝望的时候,孟岐黄出现了。
他是一个民间游医,曾经见过这种病症,也是他开出了治病药方,遏制住了疫病。
直到这时,众人才知道,这病名叫骨沸症。
但现在,秦九微肯定不能直接这般说。
骨沸症的爆发是在五日后,现在说出来也没人信。
反而会引来非议,甚至被当成危言耸听,惹人怀疑。
她的思绪飞快运转,片刻后缓缓道:“如今城外灾民尚未安置妥当,仓促施粥,恐引起哄抢与动乱。不如由朝廷安排。”
她顿了顿,目光微沉,继续道:“再者,灾民长途跋涉,身染风寒者不在少数,若贸然聚集,滋生出的疫病在京中蔓延,后果难以设想。”
她看向谢侯爷和谢老夫人,声音沉稳:“粥棚可以开,但绝不能现在,可以再等等。”
谢婉宁听得直想翻白眼,这都说的什么屁话。
秦九微分明就是想跟她作对!
谢婉宁刚想开口,却被一道苍老的声音打断。
“九微说得有理。”谢老夫人轻轻摩挲着佛珠,缓缓道:“施粥是好事,但若因施粥而害了城中百姓,那便是大错。”
“此事就按九微的意思办!”
谢老夫人一锤定音,目光扫过众人。
她也觉得施粥是积善之举,没什么不妥的。
可九微向来深思熟虑,在大事上也是一向拎得清的。
过去每一次,她做出的决定最终都被证明是正确的。
这次,她也愿意信她一回。
谢婉宁捏紧了帕子,强忍着不悦,嘴上却道:“祖母既然决定了,孙女自会听从。”
她现在学会最多的,就是忍!
京城,城外。
寒风狂啸,日头渐渐西斜。
谢砚礼站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上,声音沉沉地吩咐着。
“水囊先送给孩子和老人,所有人都按顺序来,谁敢乱,按军法处置!”
他目光凌厉,话语间不带一丝情绪。
御林军立刻行动,灾民们很快安静下来,没人再敢争抢,纷纷听从指挥排好队伍。
一旁的将领看着谢砚礼有些发白的唇,忍不住低声道:“世子爷,您歇一会吧,属下替您盯着。”
世子爷已经在这里忙了一整天了。
从灾民入城的安置,到粥棚的搭建,再到粮食分发、伤病救治,每一件事他都亲自过问,中午饭都没吃几口。
“不必。”谢砚礼语气淡然,目光依旧紧紧盯着人群,担心再发生混乱。
“搭建的棚帐如何了?”他看向不远处的一片空地,沉声问道。
“正在加紧进行,只是人数太多,恐怕难以完全遮风避寒。”
谢砚礼目光一沉,寒风吹得他衣摆微动。
他垂眸思索片刻后,直接道:“京郊的几个破旧寺庙,还有城中几座空置的宅院,都可以用来安置灾民,让人去清理出来,安排老弱病残先住进去。”
“住的时候注意男女分开住,不要混住在一起。”
“是!”副将领命而去。
这时,一个老者颤颤巍巍地走了过来,衣衫破旧,脸上满是风霜之色,声音沙哑带着感激:“大人……我们这些都是穷苦命,活到今天已是上天垂怜,您能管我们,真是菩萨心肠……”
谢砚礼并未多言,只是轻轻扶了老者一把,让人将他送到施粥处。
风更冷了几分,夜色渐渐笼罩天地,火把的光照亮了灾民营地,映着谢砚礼冷硬的侧脸。
“加派人手,确保每个孩子都能吃上一口热粥。”
“那些生病的灾民,要尽快送去医馆,城中的大夫,让他们来轮值诊治。”
“这几日怕是又会降霜,务必提前准备御寒之物,不能让人再冻死在城外。”
他有条不紊地安排着,周围的官员、士兵们无一人敢有怠慢。
深夜,清澜院。
屋门被人推开,寒风倾泻进来。
“夫君。”秦九微看到他,立刻起身,快步迎上去,伸手接过他披在肩上的外袍。
谢砚礼抬眸看她,眼中闪过一丝温和。
烛火映照下,他的脸庞被光影勾勒得更加清晰,眉宇间是未散的倦色。
轮廓分明的俊脸被寒风削得更显清瘦,眼底压着连续操劳后的沉沉疲惫。
发丝被夜风吹得有些凌乱,鬓角沾着一丝未化的寒露,隐隐透着些冷意。
秦九微看着他这副模样,心头微微一紧,有些心疼道:“水已经备好了,你先去沐浴吧。”
“好。”他的声音带着一点沙哑。
秦九微目送着他走向内室,随即吩咐厨房尽快煮些姜汤。
等到谢砚礼重新回到屋中,已换上一袭干净的里衣,头发也被绞干。
整个人少了几分白日里的冷峻,多了些许松弛与倦怠。
秦九微拉着他在软榻处坐下,把姜汤递给他。
满脸关切道:“喝口姜汤,暖暖身子。”
她不由絮絮起来,“你今天在外面受冻一天,要是不喝姜汤,肯定会染上风寒的……”
见她这般如临大敌,事事关心的模样,谢砚礼嘴角不由翘起。
累点,也有累点的好处。
“是,夫人说的有理,我这就喝。”
谢砚礼接过姜汤,比起暖乎乎的姜汤,他心里面此刻更熨帖。
他低着头,很快就把姜汤喝完了。
一想到这是秦九微对他的关心,谢砚礼只觉得这姜汤比蜜还甜。
见他喝得这般急,秦九微心里更加心疼了。
看把他累的吧。
“头疼不疼,我帮你按一按。”
秦九微看着有些清瘦的脸,软言软语地出声。
谢砚礼闻言几乎是立刻就精神起来。
“疼,很疼。”
其实不疼。
但他从未享受过秦九微这样的关心……
所以这个头,不疼也要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