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华盖香车在皇城中穿梭,直入庆王府。
若雪捏着锦帕沉思,景帝中的毒时日已久。至少五六年前,景帝就已中了慢性毒药。
是一种南洋蛇毒。
又是南洋。
之前裴兆中的第二种毒沙麻,便是来自南洋。
若是那一夜,裴兆没有中沙麻毒,他也不会病情加重,她也不会被裴家人弄到京兆府衙。
之后,便不会有萧琰为救她,向景帝举荐她给太后治病的事儿。那便不会有,景帝顺水推舟的赐婚。
电光火石之间,若雪眯着眼看向萧琰。
去绵州的路上,萧琰曾跟她闲话,说儿时随师傅走过四海,南洋亦是去过了的。
他锐利的目光似乎要看穿若雪:“怎么了?出宫后,就一直心不在焉的?父皇跟你说了什么?”
若雪脸色如薄纸,白得透亮。
如果这一切都是萧琰所做的,他可不就是编织了一张巨网,惹她往里跳吗?
这么费尽心思,就是为了与她结亲?
若雪收回目光,“陛下就问了问他的身体实况,没说其他。”
萧琰深沉的眸子掠过几缕微光,“父皇身体如何?”
若雪敛住呼吸,“陛下可能被宁王大逆不道的举动气着了,好生将养就成。”
“没有别的异样?”萧琰摇着手中的白羽扇,眼睫长如黑羽。若雪的医术高明,会不会发现什么纰漏?
你下的毒,你不知道吗?
若雪连忙摇头,“没,陛下休息了会儿,好转后,便没有让我仔细检查他龙体。”
她措辞谨慎。
没有发现景帝中毒,是因为景帝不让她检查身体,而不是因为她医术不高明。第二种理由,萧琰反而会疑心。
萧琰果然颔首,不作疑心,“辛苦夫人了。”
若雪淡淡一笑,“不算辛苦。”
她改变主意了。
这个婚,必须得尽快离啊!
萧琰的心机可真是深沉!
以她现代人一心钻研医学的心计,被萧琰算计是板上钉钉了!她还是赶紧跑路为好,璇玑公主故去的真相,以后再说。
秋风一起,若雪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脊背发寒。
捏着锦帕的手骤然一紧。
落在萧琰眼里,她垂着眼眸,依旧不理他——只当她还在为那一夜,他放孔明灯的孟浪之举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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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这一日,若雪打定了主意,要远离萧琰,便果真说到做到。
她每日除了施针的时候,能与萧琰见面,客套上几句,其余时候不是打理药膏铺,便是在西城门继续义诊。
李拓悄悄从绵州进了京,帮着若雪义诊。
若雪嘱托他的第一件事,便是尽快寻找画中药草——尽快解了萧琰的毒,尽快了断。
李拓的一双狐狸眼漆黑如夜,“之前少主不是说慢慢找嘛?”
“不能慢了,越快越好。”
再慢,萧琰要吃了她不吐骨头了。
李拓拱手,“少主放心!属下加派人手,一定将大周的地界儿翻个遍,再不济也可以出海去寻!”
若雪点点头,自从入了秋,她这心就一直悬着,不得安生。
最迟这个冬日,太子妃顺利产子后,若是还没能找到解药,她也顾不上什么道义,趁早和离。
她也不顾萧琰身上的毒了,反正他的命硬得很!
再说,萧琰一死,原主一家人的命运自然便彻底改变了。
最迟,这个冬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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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雨一连下了好几场。
等金乌将地上的潮气都晒干时,阳光也夹带着一丝凉意。
秋日虽凉,但药膏铺的生意依旧红火。
明絮特意收拾出若雪的分红,装进檀木香盒里,“雪娘,今岁你的那份银钱就都在这个香盒里了。”
若雪有些纳闷,“都还没到年底呢?怎么就给我分红了?”
明絮大病初愈,明媚活泼的性子多了一份沉稳。她垂着眼睫,“明年开春,我想南下买生丝,有很多需要筹备的事儿。年底再结算,我怕来不及。”
“怎么突然想去江南?”
“出了一场意外,惹我想通了许多事。从前老觉得地久天长,我可浪掷光阴,大病一场,才发现人生无常,想要做的事情,就得尽快做。”
明絮笑了笑,“我一直都想走南闯北,去各个地方看看。京都这个地方,我实在是待够了,也不想继续待了。趁着做生丝生意,我去江南看一场烟雨。”
若雪握住明絮的手,“明年开春,我跟你一起去。”
明絮挑了挑眉,“你家庆王爷,可同意?”
“同不同意,也就那样了。”
反正都是假夫妻,他的意见有那么重要吗?
明絮眸光轻颤,一脸了然,附耳问道:“你想跟庆王和离吗?”
若雪侧目:“你怎么知道?”
明絮又贴在若雪耳边,小声道:“你没听说?近日裴舒正在跟宁王,不,现在是庶人,闹着要和离呢。这可是大周建朝以来,第二个要和离的王妃。”
“裴舒要跟宁王和离?”
明絮眸光尽是促狭,“她向来心高气傲,当年才弃了庆王,嫁给宁王。如今,宁王被贬为庶人,囚禁于皇陵,她身为宁王妃,少不得也须跟去守皇陵。”
“裴舒那样的性子,如何肯啊?她成日介,闹着要和离呢!最近,进度都到了去官府和内廷加盖官印这一步了。等过了契,这和离也就成了。”
若雪讽刺地笑了笑,“她的动作倒是快啊!”
“可不是嘛,宁王都还没把皇陵的地儿踩热乎,她就要和离了!”
说罢,明絮担忧地望向若雪,“从前就有传言,说裴舒和庆王有旧情。她这一和离,不会打主意,打到庆王身上吧?”
若雪冷哼一声,“打主意就打了!这男人我不要了!”
明絮瞪圆了眼,“你可真想得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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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萧琰身形凝滞。
叶七瞅着一旁萧琰难看的脸色,低着头咋舌。
他可不可以,假装没听到王妃在说什么?
他们算着时日,特意来马行街接王妃。
都是练武之人,耳力极佳,还没进门,就听到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这男人我不要了!”
萧琰耳朵里回荡着这句话,心密密麻麻地揪着疼,良久,他才费尽力气,挪动脚步,悄悄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