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间方才始终陷入沉默思忖状态中的慕容湛,眼下也回过神来,将目光打量审视着其侧慕容勉,眼眸微亮,随即带上了三分诧异开口。
只是面对慕容湛这般,看似隐含几分盘问之意的认可话语,慕容勉却并未给予任何答复。
“呵……”
一道细微轻哼之声,由慕容湛的口中传出,令他沧桑面庞之上,唇角胡须亦为之颤动。
“芷瑶对昨夜所知境况,是否有所隐瞒,我过后自会询问于她的。”
慕容泽重新坐下身来,将身侧楠木香案上的一盏清茶端起,放置于唇边浅呷了一口,垂眸并不看向慕容勉,而是这般提点问及——
“只是慕容勉,你纵持有先族长所赠乃父的‘天琊令’,却也总不能一日勘察不出线索,便一直待在宗族内园吧?”
“自然是不会,十日即可。”
慕容勉内心有所悻悻,却也依旧波澜不惊般,拱手慨然答复。
他当然知晓自己的庶出身份,如今身处内园之中,会招来一众宗亲的如何藐视与排斥。
更遑论,身为刑罚长老的慕容泽,对于己脉族规千百年的传承戒严,更甚旁他。
因而他在浅浅长呼出一口浊气后,也便重新整理心绪,继而朗声作揖立定——
“敝生便在此,向族长与诸位长老承诺:十日之内,无论敝生能否于宗族内园中寻出焚阁盗剑的内鬼之人线索来,都会归回界外古城。”
“三日。”
然而他这话乍将落下,还不待旁人对此作何反应,慕容泽已然是再行冷语开口。
只见他自顾垂首饮茶,丝毫未及将目光再行探出,这般怡然傲睨、咄咄逼人之态,倒是与前日为纳兰禹所十招击败后的狼狈模样,判若两人。
“刑罚长老,厅内族长与吾等长者悉数在此,便不至如此为难一名尽责晚生了。”
此间仍是慕容汐清音开口,权且替慕容勉一解堂间气势压迫之围。
她这般言语落下后,复又将螓首微偏,望向身侧静伫站立的慕容渊,主动探询——
“依舍妹之意,便折中给他七日时间罢。族长觉得如何?”
厅堂高台中央处,方才始终静默观闻一切的慕容渊,在耳闻来自慕容汐的主动开口相询后,这才抬手将额下胡须浅浅抚过,进而再行凝神望向前方台下慕容勉。
“好。慕容勉,老夫就给你七日时间,于族内调查焚阁盗剑一案以及内鬼之人。这期间,可允你自由出入,园中未曾设禁的数十处古之建筑,查询线索。”
慕容渊身为一族之长,自然需得时时做到秉公守度。
因此他既无刻意为难慕容勉之由,却也不会放纵他逗留内园,无所收获、徒耗时日。
承诺话音落下,慕容渊则又是将目光回转,探向了一旁堂下偏侧的慕容泽。
“也罢。既然族长都发话了,又是看在掌镜使者为你仗言的份上,我自然应允。”
慕容泽如何不知道借坡下驴,当下瞧得慕容渊主动施予台阶,他若是再不下的话,倒真会被说得不知持重、欺负一名晚生后辈了。
虽说眼下总算摆脱了来自慕容泽的刁难麻烦,但慕容勉却也并不敢轻易松一口气,因为接下来等待他的,还有着第二道难关·慕容浔。
只是慕容勉乃何许人也,他生来便不惧身份之别,纵然对方位高势凛,与己云泥,他也依然会坚持自我,择身望向对方,再次容禀开口——
“族长,为尽快觅得线索计,敝生还需于此,借用执事长老一物。”
“哦?你要借我何物?”
慕容浔闻言须眉轻挑,此前始终不曾有过多言语的他,当即则同样抬眸望去。
“能够进出承嗣楼之信物·千浔令。”
慕容勉自是不卑不亢,淡然平和述及。
“什么?你要——你想进入承嗣楼,这不合规矩。”
直待慕容勉此答复落下,慕容浔此前波澜不惊的硬朗面庞,终归还是浮现出了一抹惊诧。
他神色锋利如刀一般,静默凝视着厅堂中央,孑然站立的慕容勉,错愕失神片刻之后,随即便沉声一口回绝。
“千浔令”乃慕容浔贴身饰物,虽说并非有天琊令那般贵重,但却是只此一枚。
倘或随意就能借予外园旁人,一旦将之弄丢,那就连慕容浔自己,恐怕都难以再入楼中,处理族宗事宜了。
如此一来的话,他这个执事长老一职,岂不便成了空衔?
故而当此慕容浔闻听对方想要再度寻借时,内心方才会有这般波澜愠意。
他饶是没有想到慕容勉竟是这般大胆,此前去往凌云轩相借不成,如今竟是选择了直接当着族长与诸位长老的面,以此为条件进行索要。
在慕容浔心中传来阵阵不屑冷哼、抵触之意时,厅堂之内的高台案几旁,此前负手而立的慕容渊,当下神色却也不禁为之隐约变幻起来。
身为一脉族长,他自然是知晓,眼下慕容勉提出,相借于执事长老千浔令的目的所在。
承嗣楼前,有着族中长侍·风雷二将镇守,向来便是不允族人随意进出的。
即便是他身为族长,也需得请示奏明祖上先辈,道出入内缘由,方可独自一人进入,不允携旁人一同。
因此如今但若外人想要入内,便唯有手持“千浔令”,方可为二将放允通行。
承嗣楼,乃是慕容宗族之人,存放历代族谱、荫裔身份,以证圣贤血脉传承绵延,渊源接续的所在。
故而其重要性与私密性,两相皆是不言而喻。
慕容勉想要入内探查,自然是为着找寻族内所出内鬼之人一事,但……
慕容渊眉宇低沉之间,掩隐于修长须眉之下的双眸,为之波动甚深,却一时不曾给予开口答复。
“小子,此一途径,纵是族长他,亦不会允诺于你。你便是死了这一条心,另从别处入手罢。”
在慕容渊静默片刻之际,堂下另外一侧,始终沉默良久的族典祭司慕容湛,当下也终是将手中杖柄一跺地面,声音带着分明喑哑地,陈述开口。
“既是如此,敝生也唯有遵从诸位长老及族长戒令,将一切从旁入始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