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已过,阳光都和煦了些,草木都开始生芽,就算温度还没怎么回暖,但已是要有初春迹象了。
雅安从过年时,就偶尔起身活动腿脚了,只是不走太远的路,早朝也是让李公公给他搬了椅子坐在皇帝龙椅旁的。
张太医的意思是腿还是有个恢复的过程,不要心急。
霍轻舟每次见他偶尔走几步,也是皱着眉,好似还有些吃痛的跛着腿走,有些不悦 追问张太医,张太医说雅安有段时间没走路了,怎么也要适应一段时间。
就在这段时间里,戍边的兵士上报了几处与别国交接的地方,总有类似匪类的小队,到边城小镇抢夺粮食和牲畜。
其实这在以往也是有的,毕竟凛冬时储存的粮食大概是都被吃完了,这种初春时节就只能出来掠夺了。
可怪就怪在,这些匪类行动迅速,整齐有序,一点儿也不像匪类,倒像是训练有素的士兵。
边关的将士也有和接壤之国恰天此事 对方都不承认, 而且有时会发现他们也会使些声东击西的策略,分几批不同方位的队伍到镇上掳掠,这让戍边的兵士们有些应接不暇了。
折子报上来之后,霍轻舟在早朝上说起这事,雅安就问了出来,“都是哪几个小国接壤之处?”
霍轻舟把几个折子给了身边的李公公,李公公又送到雅安手上,雅安看了一会儿,“这几个小国…是不是太后寿宴时来过的?”说着把折子又交给李公公,示意他给下面的礼部尚书。
礼部尚书和礼部侍郎一起看了一会儿,纷纷点头,“正是,我记得这个戊戌国的使臣还冒头和摄政王说话来着。”
雅安犹豫了一下,“那一阵我确实身体不佳 ,可能给他们了一些错觉,觉得我朝没了可威慑他们的利器,所以想试探一番吧。”
“那…为何不是当时回去就动兵,而是要隔这么久呢?”定远将军发问。
雅安轻笑,“他们不知我的状况为何,若是我染了不治之症,那到现在…应该是已经卧榻不起或是早已薨逝了。”又顿了一顿,“若不是,那便能再在边关看到我出现吧。”
“那…摄政王的意思是…”下方的骠骑大将军应声抬头,“是要出征?”
“嗯,”雅安点头,“既然他们有意试探,我自然要出面的。”
“不可!”霍轻舟轻呵了一声,“摄政王腿疾未愈…”
“陛下,”雅安打断了他,“臣的腿其实好的差不了,而且国事为重,臣既为臣子,就当为朝局做些事的。”
瞧着霍轻舟脸色暗沉下来,雅安又说了一句,“而且只是威慑的话,又不会时间太长,路途上臣多注意就好。”
“此事再议。”霍轻舟终止了这个话题,便有人提起了春耕的农事问题。
散了朝,霍轻舟就低声对雅安说,“来御书房。”
雅安也很无奈,站起身来,李公公就过去扶着他,雅安也是慢慢的走着,一同进了御书房。
更一进门,霍轻舟就突然回转过身,看着雅安,他已经比雅安高出一个头了,再加上雅安现在站不直,感觉上会更高出一些,站在雅安面前的时候,压迫力十足,“皇叔这个样子,真的上得了战场么?”
雅安莞尔一笑,“陛下真是小看臣了,别说现在只是有些跛,就算是少了一腿一臂 ,臣也依旧上得了马,杀得了敌,”见霍轻舟眉目深锁,小梦又在脑海里不断提示霍轻舟此刻又有些心绪不稳,只得又缓和一些,“而且此番前去,又不是真的去杀敌的,不过是在边关走那么一圈,威慑一下他们罢了,陛下过于激动了。”
霍轻舟其实也知道,只是边关终究是极苦的地方,不像在京都,事事都有人伺候他。而且万一触发了战事,以雅安的性子,他一定会亲自上战场的。
“皇叔是非去不可么?”霍轻舟还站在那儿,凝视着雅安的眼睛。
雅安目光坚定的与他对视,“陛下应当知道,臣并不是陛下豢养的金丝雀,而是军中一员,若无战事,臣确实可以是陛下的消遣之一,可若是危及国土之争,陛下还是要把目光放长远些。”
“放长远些…”霍轻舟蹙着眉,反复咀嚼他这几个字,忽而灵光一现,“若是非去不可,那就让羽儿留在宫里吧。”
“什么?!”雅安觉得他一定是耳朵出了问题,霍轻羽过了年才五岁,稚童而已,他要干什么?!霍轻舟还能这么变态呢?!得不到爹就要儿子?!也太可怕了吧?!
霍轻舟瞧他的表情,也知道他想岔了,“在皇叔的心里,朕就这么不堪么…”转念一想,也许在雅安心里,他从来都不是第一位的,“朕只是觉着羽儿聪慧,若是日后皇后所出的是个皇子,也能给小皇子做个伴读,若皇后所出的是个公主,朕还打算把羽儿当做储君培养。”
雅安摇头,“不可,”对着霍轻舟欲言又止了一瞬,“臣既然无意于皇位,也在先皇面前立了誓,那臣的儿孙也都不会参与皇权之争,陛下还是尽早打消这个念头为好。”
“陛下若是担心臣的忠心,想要留羽儿在宫中做质子,臣没有异议,但请陛下不要再提有意让羽儿做储君的事了,宫中人人心里都有盘算,臣不想让羽儿因此遭杀身之祸。”雅安随即又表明自己的态度。
霍轻舟居高临下的看着雅安,“皇叔若是真担心羽儿的安危,那就早些回来。”
雅安也挑眉,“陛下这是在威胁臣么?”
“若是这威胁有用,那便是威胁又何妨…不过,”霍轻舟挑起雅安的下巴,“朕却觉得,其实不管什么人都入不了皇叔的眼,什么事都左右不了皇叔的心…”
雅安一时间有一种被他看穿了灵魂的感觉,“陛下说的这是什么话,身为人臣,为陛下分忧是职责所在,为边关稳定出征,是为百姓为朝局稳定。”
“皇叔的心里有君王,有百姓,就是没有霍轻舟这个人么…”缓缓凑近,霍轻舟覆上了那因有些惊讶而微张的唇,温润,如同他一贯表现的那样…
雅安一时间有些混乱,霍轻舟这是动了真感情么?还是因为自己要脱离他的掌控,而产生的焦躁和不安呢?
这一晚,雅安又没回王府,霍轻舟让人去王府传话,说摄政王即将出征,皇帝要和他商议行军之事。
赵兰芝在王府中得了这道口谕,就开始为雅安准备需要携带的物品,以往雅安也出征过多次,都是她打理的。
再走进雅安存放铠甲和兵器的房间,那里面是雅安从最初上战场到最近的铠甲,因为他第一次上战场时还是个少年,身高一直在变化,铠甲也就每年都会因为长高而会再多一副,也就是这些年没再去过战场,没有再增添过新的铠甲。
而兵器,雅安其实都玩过,不过顺手的是一刀一枪。
赵兰芝一一给擦拭了,又去马棚,给雅安的马喂了些草,矫正了马鞍的状态。
一切做完的时候,就想去接霍轻羽,可到了宫门外,却听说霍轻羽也被皇帝留下了,说是作为日后的小皇子伴读,皇帝要悉心培养。
赵兰芝也不傻,知道这其中必然有什么隐秘,只是…皇命难违,她也只能遵从,默默回了王府,等待霍雅安的归来。
可赵兰芝却不知道,霍轻舟给雅安又赶制了一套铠甲,做工、用料务必要做到完全之策。
雅安临行前终于有了回王府的机会,但也只是短短的两个时辰而已。
马车送了雅安回府,雅安身着崭新的铠甲,走进了王府,取了兵器,又进了偃甲房,取了些特制的偃甲,嘱咐了刘素日后的安排。
又在房中和宋玉谈了一会儿,才去牵了马,看着面前的赵兰芝,与她道了别。
嘱托的话其实并不多,因为他们近来相处不多,霍轻羽又在宫中,只能说些温吞的保重身体之类的。
王府外渐渐有了嘈杂声,大队人马已经在大街上列队集结,百姓们也出门观望,知道摄政王又要出征了,也都想再瞧一瞧这位天之骄子。
霍雅安也只得出了王府大门,贺申扶着他上了马,将他随身的东西放在了自己的马上,跟在了他身后。
一身铠甲的霍雅安坐在马上,腰间配着刀,长身玉立,风姿天成,他如今已经29了,已近而立之年。
不似少年时的意气风发,此时的雅安儒雅尽蜕,完全是沉稳的将军模样,让人望而生畏,一扯缰绳,双腿用力,身下的马就小跑出去。
这条长街其实很宽,虽有行人,可也被士兵挡在了两边,让军队能顺利通行。
雅安刚奔出几步,通往宫门的大路岔口上,就立着一匹马,上面端坐着黑色镶金蟒袍的人,身后两旁也围着些禁军和侍从。
“陛下。”雅安没有下马,只在马上握拳行礼,即将发兵,他不会再下马了。
“祝摄政王得赢还朝,平安而归。马背上的皇帝神情也很淡然,可眼眸确实炙热的。
雅安也不敢多与他对视,这几日霍轻舟如同疯魔一般与他同吃同住,完全不顾及他人的眼光,让雅安体味到了与虎妖截然不同的热烈情事。
与初次那时不同,霍轻舟不再那样蛮横不知轻重,却也霸道专治,雅安不曾有过这样的体验,着实…让人不敢再回想。
雅安停止了脑海里的画面,应声道,“借陛下吉言,定然全胜而归!”
周围的百姓也终于高呼出声,“摄政王必胜!”
雅安对着霍轻舟展露一个笑颜,又扯了缰绳,双腿发力,霍轻舟驱使坐下马匹偏转身体,霍雅安的马就与霍轻舟擦身而过跑了出去。
霍轻舟就坐在马上,手握缰绳,望着绝尘而去的霍雅安,以及身后不断跟随着他远去的骑兵。
那背影决绝,离去的仿佛也不止他这个人,还有这一方天地…
与霍轻舟同样驻足的,还有街边的百姓,以及王府门外的赵兰芝。
“大人,我还觉得小皇帝不会放您走呢…毕竟他这么舍不得您…”小梦在识海里嘀咕。
“唉,儿子都给人家扣下了,害怕我跑了不成?”雅安真想对小梦翻个白眼。
“可小皇帝不想想,要是霍雅安真的不在意什么儿子,就愣跑了呢?儿子什么的再找个女人也能生一堆呀?”小梦还是不大明白。
“唉…你呀还是想的太浅了,”雅安叹气,“霍雅安的身份是摄政王,皇帝的叔叔,这些都是他的身份和地位,而他如果如你所说,舍弃他的儿子,彻底跑了,那他抛弃的可不只是儿子,还有他的身份地位。”
雅安想了想,“除非他拥兵自重,造反夺权,那还能有些权势在…可太得不偿失了,胜了就能自称为王,成为万人之上,败了,就是想要篡权夺位的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哦…”小梦明白了,“所以大人也只能就这样受制于人啦?”
“那倒也不能…”雅安莞尔笑起来,“不能总让他随心所欲的过日子,得给他找些不痛快,才能让他重新思考与霍雅安的感情到底是出于情还是纯粹的报复发泄。”
“大人已经有计划了?”小梦觉得他家大人怎么突然就有了心机呢?上一世界那个纯真的雅安呢?
“那是自然,”雅安应声,“早就布置好了,只等一个时机。”
哇喔,那也就是说雅安早就挖好了坑,只能小皇帝自己往里跳了?
皇帝还总以为自己是掌控全局的人,啧啧,跟他家大人比起来,还差的远呐…
雅安纵马奔驰,贺申从后面悄然跟上,与他并驾,“大人还是不要过度劳累的好,别太勉强。”
雅安点头,却没有减缓速度,“我自有分寸。”
贺申也无奈,只得在他身后半匹马的距离跟着,皇帝临行前嘱托他看好雅安,别让他过于拼命赶路,但…他试了,做不了王爷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