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父亲只顾得刷碗,妈妈拉着我上楼说要和我谈谈。
褪去衣物,我又躺在了妈妈身边。她侧身看我,问了好多好多这些年我的事情,我不记得回答了多少,便和妈妈一起睡着了。不过我记得的是,在我睡着之前已经很晚很晚,爸爸却仍上来与我们同眠。
睡梦中,总是不安,反复思索今日妈妈的话,我理解起来很是艰难,但也清楚她想在我的前展示出一个家主母亲的风范。而对待父亲很严格、很苛刻,或许是因为他俩多年前的那场离散是因为父亲的失误导致的。现今迫于人到中年来自家庭和生活的压力,俩人又回到了这个起点。母亲作为无过错方,心生埋怨也理所当然,毕竟都是顾家和爱我的表现。只要他们还在就好了,这无非是感情的另一种表达方式,只是这种方式让人感到窒息,同样也不是一种好习惯。
醒来之后,我连忙下楼,看到妈妈在准备早餐,却没看到爸爸。我向妈妈询问得知,他去拉最后一批家用了,语气里仍不乏埋怨。
我呆呆的坐在门口,与父母同住生活的孩子本应开心快乐,我却不以为然,甚至有股冲动,想立刻回外婆家去寻我的小伙伴。
简单的一顿早饭,父亲没等吃完便开始规整物品,开始了他今日的埋头苦干。而母亲则领着我出门说要去街上转转,买些新衣服回去让外婆看看。
所谓的街,其实就是镇上的一条窄窄小道,再加上它另一头通向的一片空地。因其承载着这里唯一的购物渠道,也便成了我们当地最大的集市。
而这集市也有着逢集、背集之分,一替一天,往复轮换。逢集时热闹非凡,店面、小摊可把所有地方占满,倘若亲人朋友一同在此,走路已经很艰难,稍有不慎便会走散。背集时则凄凄惨惨,不见小摊小贩,零星几个开着的商铺经常也会一天卖不出一分钱。
今日便是冷清的背集,路上鲜少见到往来的人影和开着的店面,可以看到这条街解在没有处在人间烟火里原本的样子,我甚是喜欢。以前我从未在背集的日子来过这里,因为如果没有要买东西的打算,外公外婆那个年纪也不会折腾一番跑来这里,而只有逢集才是买东西的首选。
妈妈带我随意走进了一间小店,只问我那些挂在高处的衣服喜不喜欢,对店里老板的推荐没有丝毫反应。我不断挑选,那些年一年只能有一件新衣服的孩子,看到这些没见过的花花绿绿的衣物其实都很喜欢。
试了又试,换了又换,最后我抱着一件曾经我的堂哥有过的蓝色短袖紧紧不撒手,上边印着有超级高的大楼的图案。为什么选这件,因为这是伯伯当年给哥哥单独买的,而哥哥一直在穿没有送我,我想了很久很久,所以我特别喜欢。
妈妈却不太满意,她认为价格不合适,在这个价钱甚至可以买一件外套了,可以留着我天冷的时候穿。最后老板看我哭声太响,少要了点钱,才满足我这个心愿。出门前妈妈又按照外公外婆尺寸拿两套套夏季的汗衫,看得出她非常不满地拉着我走出了店。
没有再继续转,我们直接回了家,妈妈进门便向哼哧哼哧干活的父亲开始了新一天的首次埋怨:“你知道他有多不听话吗?到人家店选这么一件衣服,喏,你看。又贵质量又差,花这钱买个大一点的外套多好,春秋都能穿,而且还能多穿几年。气死人了,不让买还在那又哭又闹,你没事干多管管他,别什么总让我干!”
我的父亲没有抬头,仍在忙活自己手中的事: “好了,买了就买了嘛,主要孩子也喜欢就行了。这楼下今天就能收拾好,再要不了几天咱也可以开业挣钱了,多给孩子花点不外乎什么,我们再挣就行了。”
应是这几句话让母亲感到了难堪,瞬间炸如雷起:“好好好,都是我不好,以后我不管了,全交给你管吧。你有理,什么都是你对,来你说说你能挣多少钱?生意还没开始,天天只出不进你就这么心安?小朴住他外婆家这么久,而当爸的却一点付出都没有,你也配这么心安?要不是我天天精打细算省着点钱,咱们怎么开店?你拿什么养活小朴?你靠什么维持这个家?……”
越来越激动的妈妈看着仍未停下手中忙碌的爸爸,仿佛崩溃般嘶叫一声,哭泣着走上了楼上房间。
爸爸也终于停下了,叹了口气:“哎,你妈也还是一点没变。走吧,小朴,我先送你回外婆家,今天你妈妈只是脾气不好,小朴不要放在心上,下周再来见你妈妈时就不会生气了。”
我狠狠地点了点头。确实,现在我只想回外婆家,再多待一秒,或许我便会在父亲面前第一次展示泪眼。
临到外婆家门前,爸爸止住了车悄悄对我说:“小朴,回去之后就不要在想了。要听外公外婆的话,在学校好好学习。你不要担心,妈妈只是刚回到家里这边来,还不太适应。今天的事记得不要告诉你的外公外婆哦,这是爸爸妈妈和你之间的秘密。小朴就说在那里很开心就好了,告诉他们妈妈还给大家买了好看的衣服。等着爸爸下周再来接你,爸爸还要赶回去看看妈妈,小铺就先自己进去吧。”
我怯怯地拿起篮子里的新衣服,有种恐惧感让我自买了衣服后,便再无一言。冲着掉头离去的父亲挥了挥手,蹲坐在了院门外边。
爸爸把我独自放在这里,是他不知道每年大半时间的周末只有我一个人留在家里。
不用去看,外公外婆他们此时定在田里头顶烈日。平时只有外婆一人,一到周末,外公便与外婆作伴,持续着一个又一个的春夏秋。那里也离村子很远很远,就算我去,也会被他们其中一人再次单独护送回来,反而耽误他们的时间。
而这些事我的妈妈也不会知道,老人总是过于孤单,只会把苦涩藏在心里,对家人展现出轻松的一面。
一时间,一种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关,我竟也不想去寻我的小伙伴。就这样呆呆地坐着,呆呆地想着,对邻里在面前走过时的关心,也会装作没听见。
今日的独处让我续上了昨夜的不安,他们的声音不断回响在我的耳畔。母亲对父亲倾尽的情绪让我呼吸困难,而父亲最后对我的话里也满是遮遮掩掩。我逐渐意识到自己哭闹撒泼的行为是他们争吵的起因,泪水在眼眶中不断聚集、打转。
可是,我却一声哭响也发不出来。因为我开始恨自己为什么一旦到了父母面前,完全没有了与外公外婆时的乖巧,像是变了一副样子般,总是有着惹人生气的嘴脸。想到日后还要与他们再见,没来由的恐惧让我愈发不敢。
“小朴,怎么了?是不是你爸又给你送回来的?来,我们先进院子里。”外婆的声音将我的思绪打断。我抬了抬眼,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奔涌出来。
终于进院,哭声渐渐止息,一直搂着我的外婆也没再多问。或许小孩子的哭,便是对大人最好的语言。
外婆撒开了手,快步去了厨房开始做饭,让外公牵引着我去洗洗脸。
小孩子的情绪平复的很快,有时就是眨眼间。在看到外公外婆时,关于爸爸妈妈的事便逐渐开始消散。
我边洗着脸,边向着外公回答进门前外婆的问题:“外公,刚刚是我爸给我送回来的,这会才中午,我以为你们回来还是会很晚,所以没去找你们。对了,我妈还给咱们都买了衣服,我拿给你看看。”
外公忙摆摆手:“好,不过咱先准备准备吃饭。”
饭后,我全然忘了新衣服的事,按照往常午休的习惯进屋睡了起来。朦胧之中,恍惚听见外公外婆出门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