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的学习能力令人叹服，不到几个月便记住了拼音的读法并组合到一起，只是并不能清晰地说出来。
“ yi一椅，椅子。”一道温和的女声在房间内回荡着，成为了房间内唯一的声音。
在这个说话的黑发女子身旁，一个红发的女子正半倚在黑发女子的身上，一头红发靠在她的肩上，神色懒散却满足地望着她手持着的书本。
林郁秋噙着笑意引导人鱼，她指着图册上的图片，又重复了几遍拼音，他们的教学很简单只是我读他认。
人鱼的目光在林郁秋指的地方顿了顿，从喉咙中模糊发出这两个音，然后用期待的眼神偏头去瞧她倚着的人，像个讨夸的孩子。
林郁秋深知这人鱼这样子是什么意思，她只笑了笑，用手轻轻揉了揉人鱼的脑袋：“对，很棒，很棒，就是这样。”
柔软的发被她揉乱，但显然这头乱发的主人并未在意，只朝着人露出个笑来，甚至还往前倾了倾，靠近这人类的脸，在她脸边蹭了蹭。
林郁秋脸上忽地被蹭了下，很轻，但却很柔软，她的动作顿了顿，放下的手手指跪了起来，最终握成了拳头。
她还能感受到刚才人鱼头发的触感，是跟人鱼给她的感觉一样的柔和。
良久，一抹红色染上了她的脖颈，她近乎狼狈地将脸远离了些。
才蹭了没几下的人鱼却随着她的动作追了过来，又在她脸边蹭了几下才罢休。
又被追着蹭的林郁秋：“……”
她抿起了唇，但没动作，无奈地妥协了人鱼的这般行径。
因为她刚才的动作，人鱼现在几乎整个上半身体都贴她很近，一时间两道呼吸交杂，说不出谁比谁的更乱。
林郁秋察觉到了这一点，瞳孔颤了颤，目光慌乱地不敢往人鱼身上瞥。
在知道了自己的心思后，她对人鱼反而更加小心翼翼了。
她将自己的心悸当作了爱意。
一个科研人员居然爱上了实验体，这简直是她的失职。
这样的情感让她无措，二十四年来的经历竟不足以告诉她，她应该如何处理。
炙热的温度从她身边传过来，如同当初冰冷深海中拥住她的那片温暖一样，让她不敢松手，也不想松手。
她合上了书本，静静地由人鱼揽着，她此时正盘腿坐在水箱边的地面上，而人鱼则撑在水箱口边上，身体靠在她身上，鱼尾却泡在水中保持水分。
她将脸埋在林郁秋的脖颈处，湿热的呼吸让林郁秋不适应地往后躲门躲，却因为身侧揽住她的胳膊无法逃避。
这个被禁锢住的人类女子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将手放在了搂住她的人鱼的头上，轻声说道：“你对我又是什么感情呢？”
是朋友？还是一个看的顺眼的，可以随便搂抱的人类玩物？
林郁秋不知道，甚至连朋友一词她都觉得有些奢侈。
她不能要求人鱼对她的感情同她对人鱼一样的那般热烈深沉，对于这种深海的生物来说，这是不可能的。
她没有接触过人类的社会，没有经历过人类那样复杂的情绪，只是生活在深海里，凭借生物本能捕猎生存。
她不能奢望人鱼爱她，那是不可能的。
可，她又止不住的幻想，幻想这不可能的存
在，她多想，多想人鱼也可以抱抱她。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她的身体有些僵了，林郁秋才轻轻推了推人鱼示意她要离开。
这是她们之间心照不宣的暗示，每当她将人鱼推离，都代表着她将要离去，而每一次，这人鱼都会乖乖地退开，方便她离开。
果不其然，她刚做完这个动作，人鱼便同往常一样退开了，快得几乎让林郁秋觉得她毫不留恋。
她甚至觉得人鱼从来没有将她放在眼中过。她伸出的手在半路停了下来，只蜷起了手指，握成了拳头。
没有得到往常一般的摸头的人鱼：“？”
这个生物歪了歪头，望向她的眼里带着几分不解。
除了笑之外，这个生物仿佛没什么其他表情，似乎连笑都是为了迷惑猎物而刻意模仿的。
林郁秋没有动作，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只慢慢地拿起了书，从地上站了起来。
情不知从何而起，但却得不到半分回应，可能从她的自由意识沉沦开始，这便注定是个死局。
她明白她现在有些无理取闹，胡思乱想，毕竟人鱼对她与从前并无不同，可就是在这样日复一日的行为里，她希望能更了解她一些可物种的不同，注定着她无法真正了解她。林郁秋默默转过了身，稍长的发下，看不清她的表情。
可能从一开始，她的情绪便是错误，但心这东西哪是她能控制的。
她现在又感觉她的心有些刺痛。不远处水中的人鱼看着林郁秋的背影，深如蓝海的眸子中染上了一点未可知的情绪。
她悄然靠近了那个在自己身前静默的人类，伸出了手。
在别人面前露出自己脆弱的后背，这无疑是危险的，更何况是一个深海的猛兽。
林郁秋步子刚迈开一步，一道熟悉的大力便拽住了她，将她拽倒。
而她的身后是一池子冰冷的水。
当她被拽入水中时，她整个人都是呆住的，直到她呛水，观察室里响起刺耳的警报声。一切的声音在水中都渐渐远去，耳边只剩下一片寂静。
在水中，林郁秋看到房间里的东西逐渐远去，最后只剩下了房顶刺目的白光。
她知道她现在需要挥动手臂让自己上浮，但她的手臂此时却像是吊了千斤重的石头，怎么也抬不起来。
眼前的场景是如此的熟悉，以至于她仿佛回到了十五年前的那个夜晚，那个被恐怖的黑色巨浪吞噬的夜晚。
她的身体缓缓下沉，就像当时一样。
“嘀呜——嘀呜——”研究所里刺耳的警报声拉扯着在场每个人的神经。
“博士，她掉进去了，是否启用吊臂？”一个科研人员对着站在玻璃水箱边上的叶眠焦急道。
再过不久，林郁秋便会沉到水箱的箱底，到时候再想营救可会困难得多。
那个伫立在箱边的男人依旧风轻云淡，他沿着箱体向水面的方向看去，没有说话。
那个科研人员等待着，手心里捏了把汗。良久，叶眠不知道是看到了什么，忽得扬起一个很浅的笑来，看着水面的方向，轻声说着：“看来你对它来说确实不一样。”
对于楼下的一切，林郁秋并不知情。她仍旧在下落，在这种情况下，她仿佛她的时间都变慢了。
窒息的感觉越来越明显，眼前的画面也变得越来越模糊，连大脑也一片空白。只剩一片静寂。
在这种时候，她的心里却一片平静。
早在十五年前的那场海难里，她就该死去了，如果没有那神秘的蓝色生物的话。
她真的，真的很想再见那生物一面，哪怕只有一面。
恍惚间，在下落时，她看到一抹蓝色向她靠近，然后一双手将她揽入了怀中，微暖的触感从身边传来，将温度递到了林郁秋的心底，同梦中有所不同又带着些许既视感，仿佛回到了那个迷离倘恍的梦境，她们紧紧相贴。
她听到了一声声有力的心跳，就在她的耳边，就从她的耳边传来。
是它吗？她攒起了力气，挣扎着终于睁开了眼。
浅灰色的眼中映出了一双好看的眼，可能是看到她睁开了眼，那眼睛弯了起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林郁秋的幻觉，她竟觉得这双眼里浸满了一种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或者是怀念，或者是爱恋，或者两者都有，但她根本无法思考了，她的意识在脱离。
她的脑子里面跟浆糊似的，她心里面清楚抱着她的人鱼是谁，那是同当初救了她的人鱼一样的物种，可她却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
她并不知道，她所认为的心悸只不过是对人鱼这一物种的病态执着与冲动。
模糊间，她看见那双眼睛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近到快要贴上来了。
她本能地想往后躲，却根本没有力气。
最后她感受到了一阵温暖的热意贴上了她的唇，将她的唇包裹了起来。
她猛得明白了什么，挣扎着抬起手臂想要推开这越贴越近的生物，却被一股不容抵抗的力量狠狠地压在了那生物的怀里，令她无法反抗。
挣扎无果后，她的力气渐渐弱了下来，任凭侵略者撬开她的唇舌，为她渡过来氧气。
她被迫承受，也不得不接受。
等她的意识慢慢地回来，她才得以睁开眼，看清自己现下的处境。
这条人鱼竟抱着自己，甚至同她贴得这么近。
她阖着眼，长长的睫毛盖下阴影，林郁秋甚可以数清。
那双蓝色的眼就像是深水，泛起了微微涟漪，让她不自觉沉沦进去，心甘情愿被淹没。
她的手扣在了她的后脑，牢牢地锢住了她，让她无法逃离。
一种异样的羞耻感让林郁秋无法自适，她试着动了动发软的手，发现力气恢复了一些后，便猛烈地反抗了起来，甚至还发出呜呜声表示让人鱼赶快放开。
但平时那温和的人鱼此时却像是将温柔的外衣脱去了一样，无论林郁秋怎么反抗都只是尽数承受，就不松手。
林郁秋没办法，又不忍伤了她，便停了下来。
但却不想，她刚一停下动作，人鱼便有了反应。
她缓缓睁开了眼，深蓝色的眸中闪过一种几乎令人惊惧的情绪，那感觉就仿佛下一秒她便会将她吞拆入腹。
这还是她认识的那条人鱼吗？林郁秋眼中带了点茫然。
好在没过一会儿，人鱼眼中的那种情绪便消失地一干二净，仿佛从来没有在过一样。
她慢慢地将脸抬了起来，离开了林郁秋的唇。
林郁秋早就准备好了闭气，等她一移开，她便闭上了唇。
唇上若隐若无传来温热，在冰冷的水中更加明显，她蹙起了眉，向四周看去。
她们并没有下落，但是也没有上升，只浮在楼层的中间，离水面仅仅只有几米。
她在心中叹了口气，不知是轻松还是无奈，不过万幸她们刚刚的情况并没有完全暴露在楼下那群人们的眼中。
她有点难以想象如果有别人看到那副场景的话会有什么想法。
但她还是得谢谢人鱼的救助，如果忽略刚刚人鱼将她拽入水中，而且还纠缠着她的舌头被她咬了一下还不愿意松开的话。
正当她想着，她的肩上忽然沉了沉，她偏过头去看，那红发的人鱼将脸埋在了她的脖颈，又在她颈边蹭了蹭。
她的唇微微擦过她皮肤，就跟被电流刺了一下似的，让她头皮发麻。
林郁秋动了动手，下意识想伸手摸她的头，却发现自己的手还被人鱼困在怀里。人鱼抬起了脸，默默松开了怀抱。
林郁秋：“……”
刚刚还抱着不松开，怎么现在这么乖了。
她看着人鱼的脸，仿佛从她的表情中看到了委屈。
林郁秋：“？”她又怎么了？
但人鱼却没有半分解释，只是拉住了她的手腕，将她带离了水中。
猛得接触到了空气，林郁秋便剧烈地喘.息起来，她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劫后余生的感觉瞬间涌上了大脑。
等她冷静下来，偏头寻找人鱼时，那人鱼此时正半撑在水箱边上，目光焦急地望着她，如果她没有猜错，那应该是能称为焦急。
林郁秋瘫坐在了地上，也不管脏不脏，反正她身上此时已经被水沾湿，湿了个彻底了。
她偏过头，朝身边这目光凝在她身上的人鱼笑了笑：“谢谢你了，又救我一命。”
人鱼也笑了起来，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
“林助理，这边！”一道声音突兀响起，呼着林郁秋。
林郁秋朝声源处望去，一个女科研人员正站在楼梯口，手中拿着条毛巾。
是上次领她去房间的那位女士。
林郁秋朝她点了点头，从地上慢慢站了起来。
“明天见。”林郁秋伸手揉了把人鱼的脑袋，便向楼梯口走去了。
她没有看见在她离开后，人鱼忽然冷下来的脸，以及那几乎要冰得人寒毛倒立的视线。
那人鱼目送了她的离开，最后甚至朝着监控的方向无声地说了几个字：等着瞧。
监控外，叶眠淡然地看着人鱼的挑衅唇角勾起一抹讥笑：“那我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