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后，一辆黑色的商务车出现在云顶会所门口。
“宋小姐，我来接您过去。”司机客气道。
陆行川冷着脸，看我的眼神阴毒得仿佛利箭。
青岚状似平静地站在边上，却压不住眼中的幸灾乐祸。
“大半夜的，你真要在这个时候去见那个男人吗？我跟你一起去！”狗头总裁从齿缝里挤出一句。
那忍辱负重的架势，宛如目睹妻子出轨的绿帽男。我查命案呢，哪顾得上管他乱吃飞醋！
“陆总还是在这儿待着吧，好好睡一觉，说不定明早记忆就正常了。”我说。
“宋引棠，你可别后悔！”陆行川低声警告。
脑子都混乱成这样了，居然还跟我发狠。懒得理他，我一屁股坐到了车里。
“走吧！”
在一家大厦的顶楼露天餐厅里，我见了江鹏。
他头发理得很短，戴着一副黑框眼镜，身上穿着一件简单的蓝衬衫，看上去非常放松，跟我记忆中绷着神经的样子相距甚远。
他在角落位置跟我挥手，脸上还带着状似善意的微笑。
这里虽然地方很大，却只有两张卡座，再加上深夜十一点半，所以并没有其他客人。
我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要吃点什么？”
“不用了，给我一杯水就好。”
侍者把水送过来后，江鹏摆摆手，对方立刻退下。
江鹏双手交叠放在桌子上，笑眯眯地望着我。
“宋小姐，好久不见。”
“嗯，我也没想过，会以这种方式再见面。”其实，我是有些意外的。电话里他对陆行川拒绝得干脆，却在我表明身份后，只停顿了几秒，便同意了见面。
“宋小姐找我，有什么事吗？”他问。
“云顶会所的湖里，被人为隐匿了大量怨魂，目前证据显示，是一个叫凡浩的人做的，而他又跟你们公司来往甚密。我想知道，江先生在这件事里，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我没有绕弯子。
“宋小姐只是个纹身师吧，连这种事都要管吗？”他挑起眉毛。
“不是我想管，而是苦主直接告到我店门口了，那些怨灵，在我工作室的铁门上印了血手印。江先生，你说，我只是纹身的，它们为什么会跑来找我？”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
江鹏先是皱眉，后又迅速垂下眼帘，喝了口水平复情绪。
“让我看看你的纹身。”我说。
他下意识缩回手臂，却被我强行扯了过来。虽然是男人，但他力气却不敌我。
“江先生？！”一个紧张的声音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
“没关系。”他摇头。
我们拉扯了一会儿，江鹏最终败下阵来。
“好了，给你看就是了。”他泄气道。
我放开手，他便将袖子挽起来。
看到哪吒纹身的瞬间，我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只见纹身色彩极度浓艳，小哪吒双目怒睁，眼白里布满血丝。乾坤圈黯淡无光，还带着丝丝裂痕。混天绫如同疯狂的火焰，扭曲、狂躁地翻卷，缠绕在其周身……整个纹身都透着近乎疯狂的狂躁，仿佛随时都要冲破皮肤，从里面钻出来杀人！
“你是怎么撑到现在的？不疼吗？”我惊讶道。
“时好时坏，勉强还能忍。”他镇定自若道。
“你知道再纵容其发展下去会怎样吗？”
“不知道。”
“你会死，全身血管暴裂而死。”
“哦。”他倒是半点也不惧怕的样子，我忍不住叹了口气。
“你之前不是说，只想出人头地吗，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我问。
“抱歉，那是骗你的。宋小姐，我很庆幸能遇到你，因为你，我的命运才出现了转机……”他目光真诚道。
“我原本出生在一个幸福的家庭，我的父亲是个兢兢业业的小警察，从小就教导我，做人要正直，要有底线。我的母亲是个温柔且贤惠的女人，脸上总是带着微笑，即便我有时候闯了祸，也从来不生气，还反过来安慰我说没关系，下次注意些就好了……他们都是很好很善良的人，可是命运不公，并没有因此善待他们。”
“我的父亲，在抓捕任务中被歹徒拖行而死，没过两年，母亲也病逝了……十岁以后，我便再也不知道幸福是什么滋味。不过那时候，我还年轻，相信所谓的正义，直到十九岁打暑假工时，我再次遇到了那个拖行杀人的家伙。他不但出了狱，还娶妻生子，成了我打工的那家足浴店老板！他还好端端地活着，每天跟一些有钱人迎来送往，喝醉酒后还嘲讽当年抓他的人死有余辜……这让我当警察的梦想都成了笑话！宋小姐，你懂我当时的绝望吗？”他满脸悲戚地望着我。
“我懂。”我轻声说。
他愣了下，接着由衷地感谢。
“后来你就退学，开始跟着彪哥混社会了？”我追问。
“对啊，我想让那家伙死，想让他再也翻不了身，但我又发现，凭借自己的能力和出身，即便顺利毕业找到稳定的工作，朝九晚五做牛马，也依旧跟对方相距甚远……这个年代，没有人撑伞的小孩，抢着做狗都跑不过别人……不过托宋小姐的福，我真的逆天改命了，得遇贵人，创业成功，还顺利报了仇。当年KtV里把我打到直不起腰的人，后来跪在地上求我饶过他全家，那一刻，我觉得所有的苦都值了。”他满眼欣慰道。
“既然得到了想要的，为什么还要杀人呢？”我越发不解。
江鹏却摇摇头，幽幽地叹了口气。
“宋小姐，虽然你可能觉得，我早已是满手鲜血的罪人，但在我看来，那些家伙都是罪有应得。好色成性、贪得无厌、罔顾人伦、出卖灵魂、背叛家人……这个世界，怎么会有那么多的恶？宋小姐，我早已经杀到停不下来了。”他梦呓般望着自己的纹身。
“对不起。”我心情复杂道。
“为什么跟我道歉？这些是我自己求来的啊！宋小姐，我无意为难你，也请你高抬贵手，别为难我，行吗？”他近乎恳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