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他们俩谁都不服输,拼了命地冲刺,你追我赶,身影在竹林里穿梭,不到一个时辰,两人就追上了缓步前行的卫兵们。
“督军!”带头的士兵朝沈日暮抱拳行礼。
沈日暮点头,吩咐了几句原先和叶溪亭商量的计划,要求他们不要打草惊蛇。
叶溪亭勒马急停,风把她的发髻吹得松散,她顺手捞了一把差点要掉落的发钗,大大咧咧地用另一只手朝着身后和士兵交谈的沈日暮招手。
“梓胥,你输了!”她挑衅一笑,用口型喊他的名字,紧接着就驾马离去。
沈日暮看向了士兵又嘱咐了几句,追了上去,不过他自己倒是冷静了下来,放慢了脚步。他觉得自己还是太不理智了,自己明明不可能再成为梓胥,自己明明不应该再沉溺于柔软。可是,她喊他梓胥时,他还是会触动。
叶溪亭早早就到了城外,沈日暮被她甩在了后面。她等了半刻钟,沈日暮都还没来,她倒不担心沈日暮出什么意外,只是觉得他是不是玩不起。
“没了胜算就不追了吗!”她愤愤不平。
沈日暮不急不缓赶到了,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怒目圆睁瞪着他的叶溪亭。
沈日暮轻咳一声:“我说过了,无聊。”
“呵呵,我看你就是看没有胜算开始懈怠!”叶溪亭瞪了他一眼。
沈日暮沉吟片刻,问道:“若你在绝境之中,且丝毫没有胜算,你还会去追吗?”
叶溪亭抬了抬下巴,自信与高傲在她脸上尽显:“没有人能让我束手就擒,大不了鱼死网破,我的命不值钱,但那些布局的人呢?”
沈日暮笑了笑,还是说道:“进城吧,‘信灵郡主’。”
叶溪亭重新挽了个发髻,把手中的发钗插上,带上面纱,进入了角色。
不得不说,她模仿的很像。把严菱与生俱来的高贵与威严模仿的惟妙惟肖。
沈日暮无声地跟在叶溪亭的身后,他当前的身份是郡主的贴身侍卫,一身黑衣倒也符合这个设定。
叶溪亭和沈日暮骑马到了主街上时就放慢了脚步。路过行人看着二人衣着打扮皆是上品。那位带着面纱的姑娘看着气度不凡,男子又长得气宇轩昂,不免猜测二人来历。
叶溪亭开门见山,直接前往州牧府上,对着守卫拿出了严菱给的郡主令牌。
沈日暮顺从地从叶溪亭手中接过,交给守卫。
对方一看真是郡主,连忙喊另一守卫去通知州牧,自己对着两人点头哈腰,打开了府邸大门。
叶溪亭与沈日暮相视一笑,这不是简简单单。
两人被引到大堂之上,叶溪亭理所应当地坐在了高位,沈日暮紧紧站在她身后。
叶溪亭皱了皱眉,提高了声音:“州牧怎么还不来,难道要本郡主等他?”
小厮连忙道歉,陪笑道:“已经去请州牧了,还请郡主屈尊等等。”
打发了小厮,叶溪亭环伺左右。她发觉这州牧府也过于简朴了,竟没有一个值钱的家具。那他贪的粮草又去哪里了?
想不明白她就不想。
紧接着,叶溪亭就打起了坏主意,她决定逗逗沈日暮,翘起了二郎腿:“那麻烦梓胥侍卫,为本郡主讲解一下州牧的故事了?”
沈日暮没什么表情,公事公办的态度讲了起来。
州牧名为赵科,祖上是开国将军,开国皇帝将北卞这个地方赐予赵氏,封了个异姓王,从此世世代代镇守北卞。不过当今圣上疑心病太重,还是派隶属于皇室的北卞军驻守着北卞边境。碰巧这代异姓王是个软柿子,一天到晚写诗画画,削了兵权也不在乎,为了打消皇帝疑心就自降品级,打算守着自己的一块地好好过日子就行。
叶溪亭听完赵科的介绍忍不住抬头望向沈日暮:“会不会是你爹逼的太紧了……人家想造反了?”
沈日暮沉默了一秒,态度坚定:“……不可能,他没那个胆子。”
……
州牧府的地下室里,昏暗又阴湿,几簇火苗的影子无序地印在坚硬的墙壁上。
一个看起来不过三十岁左右的男子看着冰棺里的面容惨白的女子,他握着她的手,痴痴地笑。
仔细看才发现,这女子唇色青紫,大概早已逝去了,只是不知道为何,尸身不腐。
他看起来已经很久没有过好好休息了,两眼凹陷,像失了魂魄。
他的身旁有一个神秘男子,一身黑袍罩住他的全身,看不出一点年龄外貌。
“您不用担心,等我的蛊炼成后,您夫人自可醒来。”黑袍人的声音粗糙沙哑,还带着异域口音,听起来不像是南流人。
赵科木木地点了点头,不知道在朝谁问道:“那王朗送来炼药的活人呢……怎么还没送到!”
他的妻子已经死了很多年了,他的懦弱害死了她。他不学无术,混吃等死,继承爵位。他自以为是,以为一味顺从就能打消皇帝的疑心。
可是不然,尝到血肉的狮子怎么会松口。
刺客潜入他家,想要将赵氏永远消失在这个世上,可他因外出采风画画错过刺杀,自己的妻子却因此殒命。
人人都唾弃他不学无术,可恰恰这不学无术救了他的命。
可他宁愿同他的妻子一起死去。
此后他去了封号,以示忠心。他用全部积蓄打造了一个冰棺,费劲在北卞这个贫瘠之地种上了她最爱的牡丹。他就这样守着自己妻子的尸身,畏畏缩缩的活在世上。
两年后,一个异国修士称能救活他的逝去妻子,他明知道人死不能复生,但他还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留下了他。
不过半月,这位修士炼出了一个丹药,据说服下就能与自己妻子的灵魂对话。
他没有犹豫,果不其然,他看见了。
他的妻子斜靠在榻上,一身红衣,金钗绾发,牡丹别再她的耳后,她满脸笑容的看着他,他一步步走近,他似乎闻得到她的体香,妻子拿着他的画,笑着和他打趣:
“赵郎,这你这画上的姑娘是不是我呀?”
赵科哭了。
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黑袍人冷冷地看着疯魔的他。
见了成效,赵科越来越信任这个异国人,他把所有的积蓄给了黑袍人,求他一定要救活他的妻。
光靠俸禄是不够的,他就这样打上了军粮的主意,他常常在心里安慰自己:这都是南流国欠他的。
最后是活人实验,他犹豫了半年,还是咬牙同意了。可他不愿亲手动手,于是委托了山中劫匪,他答应王朗,州牧的官兵不会踏入北卞山一步,而且每年还会给他们一百万两银子。
他只能说:“是世人欠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