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街的夕阳,宛如一块行将熄灭的炭火,残余的余晖挣扎着洒落,将老林那佝偻的身影重重地烙印在青石板上,仿佛岁月的刻痕,深深刻进了这片满目疮痍的土地。
他倚靠着那断壁残垣,急促而艰难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像是从胸腔中硬生生地撕扯出来。
手中那曾经清脆作响的三清铃,此刻铜舌已然折断,只余下残破的躯壳,沉默地诉说着过往的威严。
道袍的下摆,被浸透的星砂脓液缓缓地结晶,那些闪烁着诡异光芒的结晶,像是凝固的恐惧,见证着老林一路走来的艰辛与苦涩。
当那声微弱得近乎细不可闻的啜泣,从瓦砾堆后传来时,老林布满血丝的左眼骤然亮起青光,那幽冷的光芒如同暗夜中的鬼火,在这残破的街景中显得格外突兀。
这是病变度突破 60% 的征兆,他的身体早已被未知的邪祟侵蚀,每前进一步,都是在与死亡赛跑,而那青光,便是他体内病变肆虐的警示灯。
“爹爹……”
五岁的霖霖,小小的身子蜷缩在倒扣的酱缸里,那件绣着锦鲤的棉袄,原本应是孩童纯真岁月里的温暖护佑,此刻却沾满了令人作呕的绿色黏液。
老林的瞳孔在瞬间骤然缩紧,他认得这料子,三日前,西亭街布庄的刘娘子还满心欢喜地念叨着要给女儿裁新衣,那场景还历历在目,可如今,却只余这被玷污的衣料,掩映着无尽的悲凉与绝望。
瓦砾突然间发出簌簌的震动,仿佛有什么可怖的存在正从地底深处苏醒,蠢蠢欲动。
老林毫不犹豫地甩出捆仙索,那索绳如灵蛇出洞,精准地缠住了酱缸,将其牢牢束缚。
几乎在同一刹那,菌丝触须破土而出,它们如同来自地狱的魔爪,带着令人窒息的腐朽气息,向着四周蔓延。
老林猛地背起小女孩,脚下生风,撞进了半塌的茶楼。
柜台后的暗道机关上,沾染着新鲜的血手印,那刺目的红色在昏暗中显得格外惊心,而老林却从中嗅到了熟悉的朱砂味,那是仙巡卫特制的驱魔粉,熟悉的气息让他心中稍安,却也深知,一场更为凶险的战斗即将拉开帷幕。
“闭眼数到三百。”
老林将霖霖塞进酒窖暗格,青铜锁链带着岁月的沉重与沧桑,缠绕了三圈,他沙哑着声音叮嘱。
“数完前不许……”
然而,剧烈的咳嗽如汹涌的潮水,无情地打断了他的话语,黑血从嘴角喷溅而出,溅落在女孩发间簪着的绢花上,那原本娇艳的花朵,瞬间被染上了死亡的色彩。
循着那丝丝缕缕的血腥味,老林艰难地来到了染坊。
他的搜魂盘突然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操控,疯狂地旋转起来,发出尖锐的嗡鸣声。
十二盏人皮灯笼,在暮色中缓缓亮起,那惨白的光芒照亮了庭院中央的 “戏台”。
只见七具尸体,以一种诡异而僵硬的姿势围坐在八仙桌旁,中间的瓷碗里,盛着一颗仍在微微跳动的心脏,那鲜红的血肉在苍白的碗壁映衬下,显得格外刺眼,仿佛是这黑暗世界中最后的一抹生机,却又透着无尽的邪异。
“娘亲!”
霖霖的尖叫,从老林怀中的香囊里传出,那声音中带着孩童对母亲的眷恋与恐惧,在这寂静的庭院中回荡,如同一把利刃,直直地刺入老林的心脏。
他这才发现,那香囊上绣着的追魂符,原来女孩的母亲竟是被菌丝操控的 “戏子” 之一。
此刻,那妇人的手腕以一种违背人体生理的诡异角度扭曲着,森森白骨从血肉中刺出,她却浑然不觉,只是机械地用断骨蘸着心血,在桌面画着令人费解的符咒,那鲜血在木桌上蔓延,勾勒出一幅幅邪异的图案。
暗处的菌丝网络突然剧烈地震颤起来,仿佛是收到了某种神秘的指令,所有 “食客” 齐刷刷地转过头,那空洞而无神的眼眶中,闪烁着幽绿的光芒,如同暗夜中的鬼火,死死地盯着老林,仿佛要将他吞噬。
老林暴退三步,桃木剑在空中划过一道凌厉的弧线,斩断了最先扑来的腐尸。
病变视野穿透层层菌斑,他清晰地看见,每具尸体的后颈都连着翡翠色的脐带,那些脐带如同扭曲的蛇群,汇聚向染缸,而缸中浸泡的,正是西亭街失踪的守夜人,他们的身体在染缸中微微抽搐,仿佛在进行着一场无声的挣扎。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
老林咬破指尖,在掌心画下雷符,那鲜红的血液在皮肤上蔓延,勾勒出神秘而古老的纹路。
然而,剧烈的咳嗽再次袭来,让他直不起腰,手中的雷符也变得歪歪扭扭。
菌丝趁机如潮水般涌来,缠住了他的脚踝,冰冷而黏腻的触感让他心中一沉,瞬间被拖向沸腾的染缸。
濒死之际,他听见霖霖在香囊里哼着童谣,那清脆的童声,调子竟与《镇魂歌》第三阙分毫不差,宛如黑暗中的一缕曙光,穿透重重阴霾,照亮了老林心底深处的希望。
螳螂刀足在瞬间刺入肋骨,尖锐的疼痛如潮水般涌来,老林却强忍着剧痛,捏碎了最后一张替身符。
纸人化作他的模样,瞬间被撕成碎片,在空中飘散。
而他的真身则滚到染缸后,大口大口地呕出鲜血,那鲜红的血液染红了青石地面。
病变度突破 65% 带来的异化,在这一刻开始显现,他的左臂迅速发生变化,长出了螳螂般的骨刃,锋利的刃口闪烁着寒光,仿佛能撕裂一切阻挡在前方的障碍。
“一、二、三……”
香囊里突然响起霖霖的数数声,那清脆的声音如银铃般悦耳,在这充满死亡气息的环境中,显得格外突兀。
老林浑身剧震,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女孩还在暗格里等待的身影,那是他无论如何也要守护的希望之光。
染缸中的守夜人突然睁开了眼睛,原本空洞无神的眼眶中,闪烁着诡异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