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理见到宋谨央,疾步迎了上来。
他想表示感谢,特意邀请宋谨央到自己的小院用膳。
“济远先生说您今日入宫,让学生在宫门口等候!膳食是学生自己准备的,想请您尝尝学生的手艺!”
宋谨央满眼慈爱,当即应允。
两人一起上了马车,嗒嗒嗒向前驶去。
一辆疾驶而来的马车,与他们交错而过,急急停在宫门口。
一脸急色的王府管家从车上跳下来,焦急地等在寒风中。
可左等右等,身子险些结了冰,还是不见宋谨央的面,不得已向宫门口的守卫打听。
“汝南王妃?早就离宫了!”
管家一听,乍惊乍喜,以为王妃已经先一步回府,立刻跳上马车往回赶。
来到小院,崔理扶着宋谨央缓步入内。
刚刚推开院门,她的眸子就亮了起来。
小院打理地格外舒适美观。
靠门的院墙那里,有一排木质的架子,上面爬满了葡萄藤。
架子下面摆着桌椅,夏日坐在绿油油的葡萄藤下喝茶,定然十分惬意。
靠近灶房的墙头,排着几只大大的水缸,每一只水缸就是一种腌菜。
炷房门口挂着几串红艳艳的辣椒,给小院平添了几分生气。
靠近正房的墙角,有一只石磨,湿湿的,显然刚刚使用过。
宋谨央越看越欢喜,越看越满意。
进了正房,屋子虽小,但五脏俱全!
小小空间,被分割出书房、膳房、待客、禅修、寝室等多种功能。
小而精致,可见布置的人花了许多心思。
靠墙的方桌上,摆着牌位与香炉,牌位上写着刘氏翠花几个字。
宋谨央明白那是崔理母亲的,当即上前敬了三炷香,感谢她多年的养育之恩。
抬头看到挂在上方的一幅字。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龙飞凤舞的狂草,道尽了力争上游、不服输的劲头。
宋谨央再次打量全屋,发现还有不少墨宝,处处透着主人家的巧思。
不一会儿,崔理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黄豆浆,递给宋谨央。
甜甜的,热热的,熏着了她的眼睛,微微泛了红。
“真好喝!你有心了!”宋谨央温和地笑了起来,随口提了一句,“你母亲若知晓你比试胜利,不知有多高兴!”
崔理抿着唇,接过宋谨央手里的碗,沉默半晌后开口。
“刘姨不是我的母亲!他是父亲买来照顾我的下人,但是对外声称是我父亲的妻子,是我的母亲!”
宋谨央大惊!
崔理告诉她,他的父亲一生没有娶妻。
他,并非父亲的亲生儿子,而是父亲从人贩子手中救下,当作儿子养在膝下的。
为了好好照顾他,还特意买下因家乡洪水,孤身一人逃难到京城的刘翠花。
宋谨央肃然起敬,感佩不已!
崔理的父亲真的是位了不起的人!
崔理将他父亲留下的书册给宋谨央看。
“王妃,父亲有大才,屋里的墨宝,皆是他书写。”
宋谨央翻开第一本册子,淡淡的墨香扑鼻而入,灵动卓越的瘦金体扑入眼帘!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轰”的一声,宋谨央的心被深深地触动了!
过去的事情无法挽回,未来的时光还可以迎头赶上。
人生苦短,自己还有几年可活?
若不尽早公布真相,万一自己哪天闭了眼,儿子岂非永远无法恢复身份?
一刹那间,她的心狂跳起来,再也无法按捺!
不再犹豫,决心告诉他实情!
她合上书册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崔理,语气凝重地问他。
“孩子,我有一个故事,你可愿一听?”
崔理一怔,立刻点了头。
宋谨央清了清嗓子,把多年前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了他。
“那女子,被最亲近之人欺骗了足足四十年。直到花甲之年,才知道小儿子被他的亲生父亲替换了,换成白月光的孩子,养在身边。”
故事讲完,一室安静,谁都没有说话。
良久,宋谨央再度哽咽地开口。
“孩子,我就是那个识人不清,被欺骗了足足四十年的宋谨央!而你,就是我丢失了十多年的亲生儿子。”
难以启齿的话终于吐露了,宋谨央重重地舒了口气。
就像一个犯了事的人,四处潜逃,吃不好睡不着,被逮住后,反而香香甜甜地睡得深沉。
崔理站起身,脸色有些发白,身子微微颤抖,久久没有动弹。
宋谨央的心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掐住,连呼吸都不顺畅了。
她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眼泪顺着眼角滴落。
孩子,你果然不能原谅娘吗?
“嗵”的一声响,惊得她忙不迭地睁眼。
崔理直直地跪在她身前,双目含泪地看着她,动情地喊了一声,“娘!”
一声“娘”,叫得她眼泪如决了堤的大江,不要命地往外涌。
一把揽住崔理,嚎啕大哭起来。
两人抱头痛哭,似要将十多年母子分离的苦楚,全部倾倒出来。
素香、素馨站在廊下,同样泣不成声,既欢喜又担忧。
欢喜的是主子终于认回了儿子,担忧的是主子过于伤心,伤了身子!
足足两刻钟后,屋子里的哭声才渐渐小了下去。
宋谨央拉着崔理坐下,用帕子替他擦拭泪水。
“男儿有泪不轻弹!孩子,娘日后定不叫你再落一滴泪。”
素香自来熟地在灶房烧了热水,盛在盆里端了进来,替宋谨央净了面、净了手,又上了热茶。
冷静下来的宋谨央,吩咐素馨跑一趟仙鹤楼。
“素馨,让掌柜的送些酒菜来,咱娘俩好生聚聚!”
崔理想拒绝,宋谨央不理。
“你准备的膳食照做,娘爱吃!仙鹤楼的菜,你吃!改日,我亲自下厨准备膳食,我做的吃食啊,可美味了!准保把你喂得胖胖的!”
素香眼泪还挂在脸颊上,却扑哧笑出声。
“王妃,现在可不兴胖!七少爷身形欣长,气度从容,儒雅清俊,胖了可就不帅了!”
宋谨央忍俊不禁,“就你会说话!”
彻底冷静下来,宋谨央不由地诧异。
崔理似乎对自己是他娘亲这件事,并不排斥,甚至表现地过于冷静,好像很早就知道真相的模样?
“理儿,你是不是早知道我是你娘亲?”
崔理摇头。
“我并不知道您就是娘亲!只是父亲叮嘱过我,若有一日,有一位姓宋的妇人寻上门来认亲,那人就是我的娘亲。
若您不来,我便独自好生活着。待刘姨过身后,离京寻一处依山傍水之所,如闲云野鹤般,度过一生!”
宋谨央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心中的疑问非但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多!
儿子的养父难道认识自己?既然知道实情,为何不来寻自己?非得等到自己寻上门来?!难道,他知道自己被瞒骗的?
“你父亲到底是谁?为何知晓得这么清楚?”
“父亲名叫崔寻鹤。”
宋谨央反复思索,确定不认识此人。
罢了!既然想不明白,就暂且放下!
她再度慈爱地看向崔理。
总算老天有眼!
崔珏、白翩翩不做人事,想除掉她,却阴差阳错,将儿子带到了她面前。
她更加庆幸。
还好自己当机立断,大着胆子告诉崔理真相。
万一崔理等不到自己出现,听从养父的安排离开京城,母子不知何时才能相认!
她转首看向桌上的书册,悄悄地在心里说了声“谢谢”!
突然,院门口传来素馨略显激动的声音。
“王妃,祭酒大人和济远先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