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谷俊宇刚回到家,康蛮子就急匆匆地跑来汇报:“夏雨华在从枣庄回来的路上,在贾汪被土匪给劫持了,报信的说,土匪自报名号说叫朱三麻子。”
“朱三麻子?”谷俊宇一听到这个名号就头皮发麻,这个团伙是一群杀猪匠凑起来的,心狠手辣,落在他们手里的肉票很少能有全乎着回来的,“他们提啥条件了?”
“两千块现大洋!”康蛮子气得咬牙切齿,“他们明知道夏雨华是你的人,还敢这么动手,真是活腻味了!”
谷俊宇冷笑一声:“哼,厕所里打灯笼,这是找死!妈的,我好长时间没亲手杀人了!召集兄弟们,开会!”
很快,大家聚集到一起,叽叽咕咕一阵子之后,连夜就展开行动了。
谷俊宇是跟这个朱三麻子接触过的,当初给新四军运送一批珍贵的药品,死对头郑大龙放出风去,悬赏巨款让江湖上的人对这批货下手,其中就有这朱三麻子的人。
半夜时分,房村乡侦缉队队长房大头的院门被敲得山响,房大头举着手枪爬上屋顶,哆嗦着嘴问:“什么人?”
门外回应:“你亲大爷,瞎狗子!”
房大头闻言,打着手电,连滚带爬地出来开门,点头哈腰地问:“不知道您大驾光临……”
废话还没说完,就被老六揪住脖领子喝问:“朱三麻子的家在哪里?”
房大头挠头说:“回郑队长的话,那朱三麻子确实我们乡的人,自从走了黑道之后,就不在老家住了,来无踪,去无影的,他老家只有一些叔伯大爷,老婆孩子不知道让他带哪里去了!”
谷俊宇往他手里塞了五块大洋,没好气地问:“给我说实话!不然,我点了你的房子!”
“我说的都是实话!”房大头都快哭了,不过,马上想起来一件事,“对了,他有个相好的在镇子上,朱三麻子还委托我帮忙照看一下……”
老六大喝一声:“带路!”就推着房大头出门了。
一个脂粉味很重的女人被从屋里拽了出来,两个大嘴巴招呼上去,就什么都说了:“那朱三麻子改行做了煤炭生意,已经好久不来这里了,他的老婆孩子都藏在紫庄乡老丈人家里了……”
天快亮的时候,紫庄就被数百治安军团团围住,全村的老百姓都被赶到了河边,河岸上架起了机枪对准了他们。
老六举着铁皮喇叭叫唤着:“朱三麻子勾结外贼,袭击皇军的车队,我知道朱三麻子的老婆孩子就在你们这里,赶紧给我交出来,不然,全村鸡犬不留!”
放了两个空枪,瞬间大人喊小孩叫,一家老少就被村民给推了出来。
这个时候,禹航和康蛮子也用马车拉着两车人来到这里,车上绑着的,是朱三麻子两个得力手下的家人,被从老家抓来当了人质。
老六揪着老头的山羊胡子吓唬说:“你是他老丈人是吧?去找朱三麻子,就说,城里的瞎狗子找他喝茶,就在这里等他,他知道怎么做,我只等到傍晚,如果见不到人,就让他等着断子绝孙吧!”
一个钟头之后,躲在茱萸山下的朱三麻子就收到了信,气得火冒三丈,逮着人质夏雨华连续打了好几巴掌。气急败坏地说:“他瞎狗子还当自己是侦缉队长呢?老子现在可不是当初的土匪了!手下兄弟上百,他凭啥跟我斗?”
他老丈人马上提醒说:“他带着的人……可多了……”
老头是个结巴,说话本来就费劲,一着急,说话更为难了,话还没说完,就让朱三麻子很不耐烦了,推了他一把:“你闭嘴吧,真怕你憋过去!老子现在兵强马壮,今天就跟他瞎狗子碰碰!看我不掏死他!”
手下马上有人跑来汇报:“三哥,有好几个兄弟的家人都让瞎狗子给抓到紫庄去了,还放话说了,要是人质掉一根头发,就杀一个人!”
听闻此言,朱三麻子也急了:“什么世道?还有王法吗?还有法律么?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然还有人绑架绑匪的家人!”
被捆成粽子的夏雨华哈哈大笑起来:“算你倒霉,遇到的人是个更不讲规矩的!别说杀一两个人了,就算杀一个村子,他都干的出来!”
朱三麻子拔出杀猪刀顶在夏雨华的胸口,不服气地说:“老子杀的人比杀的猪都多!他能跟我比?”
夏雨华此刻不再是文弱书生的模样,一脸淡然地说:“来,捅下去,看看他敢不敢杀你全家给我报仇就行了。”
朱三麻子面子掉在地上,高高举起刀就要往下砍,身旁的兄弟赶紧抱住他:“三哥,不要啊,咱们的老婆孩子都在人家手里呢!赶紧去换肉票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老子以后还要在这一带混呢!”朱三麻子不肯就这么认输,马上指挥手下去办事,“去把道上大哥盒子枪和一把手都请来,咱跟那家伙讲理去!”
夏雨华忍不住又笑了:“这是我这辈子听的最好听的笑话了,硬的玩不过,就玩讲理那一套,真他妈的不要脸!我提醒你,我老大可比你更不要脸,不信,你就试试吧!”
可笑的好胜心让朱三麻子更不服气了:“我就不信了,这方圆两百里,还能有比我朱三麻子更不要脸的人!”
马上到了约定时间了,朱三麻子带着几百口子人浩浩荡荡地杀到紫庄去谈判,仗着人多就可以掌握真理,大刀长矛,还有几杆黑市上买来的长枪,队伍排了一里路。
刚进庄,就看到村口摆着一张八仙桌,瞎狗子,也就是谷俊宇正襟危坐,悠闲地嗑着瓜子,他的身后大树上,吊着十几个柳条筐,筐里面装着自己和兄弟的老婆孩子,一个个被吓得哆哆嗦嗦。
谷俊宇的身边,也只站着禹航,康蛮子和老六三人。
朱三麻子也耍起来光棍,带着几个亲随叉着双腿晃悠到八仙桌前,端起水壶就朝自己嘴里灌,不过马上就吐了出来:“喔湿!这是马尿吗?”
谷俊宇摇摇头头:“不是,是人尿!”
说着,端着杯子的手伸出去,老六马上从背后拿出水壶来给他倒满了。
“你他妈的耍我!”朱三麻子连续吐了几口。
谷俊宇冷笑着说:“我又没请你喝!别废话了,把我的人放了,我饶你家人性命!”
朱三麻子哈哈大笑:“看不起谁呢?你当我朱三蛮子这几年白混的?你不就是有几个臭钱么?老子人多,刀多,你能比的了么,你过来看看,这道上的兄弟可都来了!你们就这几个菜瓜,都不够我砍的!”
谷俊宇起身,背着手朝朱三麻子的人走去,那气势吓得对方排头的人都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
忽然有人大喊起来:“是夏队长!”
说话的是一个没有左手的汉子,谷俊宇认识他,外号“一把手”。
又一人笑呵呵地站出来给谷俊宇上烟:“夏队长,你还认识我不?”
递烟的手只剩下了拇指和食指,谷俊宇直接叫出了他的名号:盒子枪!
盒子枪拱手说:“夏队长高义,一年前全县闹鼠疫,还是你冒死从济南抱回来的预防针救了大家的命……”
谷俊宇也冲他们拱手说:“我还记得,你们当时还护送我进城,上万大洋的悬赏都看不上眼,只是,今天这是啥情况?”
一把手扇了自己一个嘴巴:“怪我们兄弟不明情况,就跟那朱三麻子来站场子,码人装个熊罢了,夏队长,你放心,我们马上就走!”
盒子枪伸手拦住他,训斥起来:“要点脸行不?就这么走了,夏兄弟的哥们还在朱三麻子手里呢!”
他的话刚说完,手下兄弟马上明白过来,一下子就把朱三麻子的人给围了起来,夏雨华被松了绑放了出来。
谷俊宇看着他破碎的眼镜片,心疼地说:“雨华哥受苦了,回头给你介绍个媳妇!”
“我只想要何小慧!”
夏雨华的话刚说完,谷俊宇就把他推了出去:“赶紧的,继续,绑上带走,这人,我不要了!”
夏雨华一脸谄笑:“说着玩的,说着玩的!”
盒子枪和一把手再一挥手,他带来的人全部扭头就走。剩下的百十号人立刻显得孤单起来。
这还不拉倒,一声号声响起,从河边、草丛里、水沟里突然就冲出两百多荷枪实弹的大兵,举着枪就把他们给围了起来,甚至还架起了迫击炮,这阵仗,太吓人了。
所有人不用吆喝,主动把手里的武器都扔在地上,抱着脑袋不敢抬头。
朱三麻子接连愣神几次之后,被禹航抓住了后脖领,按着他的脑袋磕在膝盖上,直到把人打得鼻子流产,眼睛怀孕。
紧跟在朱三麻子身边的几个亲随也被老六带着侦缉队打得满地找牙。带着一百多号人,连句完整的狠话都没说出来就团灭了。
朱三麻子开始责怪自己的结巴老丈人:“你个老龟孙,你光说人多,咋不说他们是什么人啊?机关枪、迫击炮,你怎么不说?”
老头抱着脑袋委屈地要命:“你,你你……也没……没……没等我说……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