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来抬头看了一眼面色和蔼,带着浓浓书卷气的监军大皇子,磕了个头,慢慢讲了自己的身世和昨日收到的信息。
最后,他又重重磕了一个头:“小的虽然被迫做了探子,但是还从未替北蛮做过事。手上没有粘过一滴同袍的血。这次是北蛮给小的下得第一个命令。小的愿意将功抵过,求将军开恩。”
沈湛敲着桌子沉思片刻:“你进了军营,也是北蛮那边要求的吗?”
“正是。但是小的一直借口军营不招人,拖到今年春天才入营。小的是这里土生土长的人,从小受过很多人的恩惠,不想做叛国那等猪狗不如的事。只是苦了我的阿姐……”
楚来膝行两步上前,刘参军忙侧身挡在他面前:“就在这里说。”
楚来停下来,流着泪道:“小的有个请求。若是攻下平谷坡,将军下令不要误伤了那里的女人,我要将姐姐救回来。至于小的,日后全凭将军处置。”
“可以。”沈湛应下后又问:“你们应该还有同伙吧?烧掉机械营、杀死工匠,这些可不是你一个人能完成的。”
“小的知道的还有三个人。都是相互传通知才知道的。他们一个在镇上,两个也在营中。将军,军中那两人遭遇同小人一样,也是被逼迫的……”
“镇上那人是你们的头领?他是北蛮人,还是大梁人?”
楚来一下睁大了眼睛,惊讶道:“将军怎么知晓的?她确实是北蛮人,七八年前就嫁过来了。如今已经有了三个孩子。以前有什么事都是她传给我们的。听说两个月前被婆家人发现与人偷情,沉塘了。”
沈湛心下了然。所以,北蛮不得不把消息直接传给楚来了。
“起来吧。以后收到消息你就找张参军,他让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你放心,只要你阿姐活着,就一定能将她救回来。”
沈湛安抚过楚来,就让他出去了。
“你们两个也回去吧,我和将军再研究研究。”沈湛将两个参军也赶回去了。
他重新沏了茶。这是婉婉为他准备的碧螺春。
“湛皇子,看样子完颜海德真要调动大军开战了。所以想先除掉我们的机关营,为他的大军扫清障碍。”魏将军心情沉重道。
沈湛笑着将茶碗推过去:“魏叔,就咱两人,您还是叫我阿湛吧。那个称呼听着不舒服,感觉像在叫别人。”
“你呀。”魏将军接过茶碗,闻言也笑了:“怎么?身份都认定了,你还没转过弯?从陛下对你的态度看,他是真在乎你母亲的。阿湛啊,放过别人,何尝不是放过自己。”
见沈湛沉默许久,只喝茶不说话。他转移了话题:“看来你真要被缠在这里,回去过年的愿望要落空了。”
沈湛握握拳,京城的局势容不得他稳扎稳打,他必须速战速决。
现在才进腊月,筹谋好应该能来得及。即便真的要拖到年后,也得先确保朝堂安稳。
今早萧廷之的信使传来消息。陛下又病倒了,梁瑾的手已经伸向朝堂。听着症状,他怀疑陛下又中毒了。好在有两位王爷守着他。嗨,也不知道他们还能坚持多久。
沈湛压下心中的担忧:“只能打着看了。现在当务之急是给朝廷去信,搬救兵。”
“魏将军叹气:“如今朝堂由梁瑾把持,兵部尚书又是他的人。他定会想办法拖延派兵。即便派人来可能也是来对付你的。”
“无论怎样,搬救兵的信都是要送的。以后就每两天送一趟。我会给萧廷之去信,让他把战况宣扬出去。梁瑾想长时间压下我们的战报是不可能的。
至于派人来对付我,我还担心他们不来呢。那可就抓不到他的证据了。”
“阿湛,你也不能大意。若是完颜海德的八万大军一到,二皇子这边在使绊子,我们的境况将非常危险。”
此时,沈湛已经静下心来。他把玩着腰间的香包:“我有办法,让完颜海德的八万大军不能全部投入攻城之战。”
魏将军微微一笑;“说说你的办法。”
“联系完颜云烈,让他抓住机会,给完颜海德的大军一个重创。”
“他会吗?若是让他们的王知道了,他的太子之位就危险了。”
“他会的。他一直忌惮完颜海德手中这些兵马。怎能放过这个削弱它的机会?况且,完颜海德是偷偷出兵的,本就不在理。太子完全可以说,自己是派人阻止他,他不服先出手的。”
“哈哈。有了这样的理由,他的确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只是,你一定要小心,别留下什么尾巴。”
“好。”
沈湛应了,又说起另一件事:“江南那边筹集的粮草药材已经上路了。魏叔,咱们得派人给他们探探路。”
“这事我来安排。楚来那边你打算怎么做?”
“和你想得一样。请君入瓮。”沈湛笑看着魏将军。
军报传到京城时,梁瑾果真让孙尚书压下了战报。可是他才高兴了两日,又一封战报到了。
这次的信使在主街上纵马狂奔,一路高喊“边关危急,请求救援。”这下边关军情危急,不止是朝中官员,就是普通百姓也知道了。
梁瑾无法再压着了。又安排孙尚书等人打了两日口水官司,借此又拖延了两日。
这时第三封战报又到了。这次就连朝中一直持中立态度的大臣也坐不住了,一起给梁瑾施压,让他派救兵。
梁瑾不仅应下了,还假惺惺表示:“虽然没得父王旨意,但是前线战事紧急,本殿下愿意担下这个责任。”
萧廷之按照沈湛信中的交代,最先请求带领援军出征。不出所料,被梁瑾否决了。事实上,京兆府府尹的确不能轻易挪动。
但是,他的惊慌失措更增强了梁瑾除掉沈湛的信心。
安王以为儿子是慌得乱了分寸。但是他的儿子平时是个稳重有城府的人,不应该有如此表现。他又又隐隐觉得似乎另有玄机。
他按照常规做法,又推荐了楚国公。
梁瑾不好再直接拒绝,想了想体贴道:“楚国公年纪也不小了,其子林世子已长大成人,不如让他去历练历练。”
听左离是说,林以诺虽没完全倒向他们,但是心中的确恼恨沈湛。能把此人放过去给沈湛添添堵,倒是个意外之喜。
孙尚书怕萧廷之反对,连忙建议道:“瑾皇子殿下,此等大事总得派个沉稳的人去把把舵。老臣觉得安宁侯较为合适。”
安王皱眉反驳:“安宁侯年纪也不小了,本王看还是换个人吧。”
梁瑾微微一笑:“安王爷,安宁侯与当年的沈老将军相比,年纪并不算大。而且,他上过疆场,带兵作战经验丰富。确是个合适的人选。”
几番争执下来,萧廷之见父王还要出口否决,忙上前行礼,提了个建议:“若是让安宁侯带兵,还应该派个陛下身边的人,任援军监军。讲来有什么情况,大家也好向陛下交代。”
安王闻言看向儿子,不明白他的意思。但是心中猜到他定是已有考量,便不再坚持。
见儿子眼神不断扫向佟公公,他便随意道:“监军就佟公公吧。为了陛下,辛苦你跟大军走一趟。”
佟公公一脸惊讶,诚惶诚恐行礼:“老奴愿为陛下肝脑涂地,定不负陛下期望。”
梁瑾闻言心下冷笑。陛下命不久矣,还要什么交代。无论派谁,去了都只是个摆设,并不能改变什么。
礼部尚书许泽林又提出建议,招一批民间医者,由御医带领一同去前线。大家也都没有异议。
见自己的筹谋成了,梁瑾心情很好。他又让兵部尚书为安宁侯安排兵马,户部尚书准备粮草。
这次,无论是援军兵马还是粮草,他都给得很足。这可是把兵马握在自己手里的大好时机,他怎能错过。
“三万人马,五个月的粮草。安宁侯,皇兄的安危就系在你身上了,你可不要让父王失望啊。”梁瑾笑看着安宁侯,一语双关的叮嘱道。
安宁侯压抑着心中的激动,抱拳行礼,信誓旦旦:“殿下放心。臣定会竭尽全力,助沈将军魏将军赶走北蛮,让陛下满意。”
为了麻痹梁瑾,萧廷之便没把沈湛的想法告诉安王。朝堂上,安王也果然和梁瑾你来我往的斗了一场。
散朝后,安王叫住了儿子。两人走到僻静处,让人守住了路口。
安王满心疑问:“廷之,到底是怎么回事?是有什么打算吗?为何额不与我说一声?”
“父王,大皇子前日传来消息。他要把人诱去,按死在那里。折了二皇子的左膀右臂。为了您配合得更像,才没告知您。”
安王冷哼一声,他的演技有那么差吗?他不再计较这事,又担心道:“可是,大皇子的人马就那么多,梁瑾现在又给了安宁侯三万人,何况他还要同时对付北蛮和安宁侯,实在太危险了。”
“所以,他让儿子和您说。既然陛下醒来了,就给他讨个尚方宝剑,到时他会将安宁侯的兵权夺过来。让这三万人真正成为援军。呵呵。两人都想咬对方一口。就看谁更技高一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