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这么想着,何玉嘴上也不客气,直接打断道:“施谷主,这些场面话不要再说了,除了浪费时辰也没什么用,还是直接讲你们的计划吧,要揪出那个人,需要在下如何做?”
施谷主被噎了一下,脸上的表情都有些挂不住了。
对面的覃蝉连忙稍稍低下了头,掩盖没忍住上扬的嘴角。
“咳。”
施谷主轻咳一声,正色道,“今日在议事堂时,覃蝉所说的三皇子准备于今年九月底举兵攻入洛京之事是假的。”
“那毒虫得知此事后,定会传递消息给老皇帝预警,只要我们借机抓住他,一切便迎刃而解。”
“能出谷的路只有一条,不论是地上还是空中,我们的人不好太过明显地盯着那里,容易被察觉,只有姑娘你是外人,可以随意盯着些,此外,也请你将此消息传递给楚庄主,请他里应外合,揪出此人,也算为于将军父子报仇。”
何玉想了想,同意了他们的计划,三人再次商议了半个多时辰后,吊脚楼内的烛火这才幽幽熄灭。
覃蝉和何玉先后走出房门。
覃蝉轻轻一跃跳了下去,扭头看向何玉。
何玉则顺着梯子爬了下来。
覃蝉一怔,脸上又露出了笑容:“姑娘当真是有趣。”
有趣你个大头鬼。
何玉不想多搭理他,随口回了句:“好说好说。”
覃蝉笑道:“夜已深了,姑娘早些休息吧,之后有事,你可以让小丁去给我送信,噢,小丁就是今日寻你去议事堂的那个小姑娘,她是施家的,就住在离你家不远的地方。”
何玉点头:“我知晓了,覃公子,告辞。”
覃蝉朝她拱拱手:“姑娘慢走。”
何玉转身就走,拐过一个弯后,直接拉开【家园】大门迈步进去,消失在了空气中。
覃蝉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又在原地站了片刻后,重新回到了施谷主的屋门前,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
施谷主仍坐在那里,连姿势都没有变过,见他回来,仰脸笑问道:“对人家这么热心,别有所图?”
覃蝉默不作声地坐在她对面,冷峻的一张脸映在烛火下,哪还有半分方才的温和微笑,他淡淡地说:“谷主玩笑了,我只是欣赏无名姑娘的真性情,想跟她多聊聊罢了。”
施谷主笑而不语。
覃蝉重新将手搭在桌沿上:“谷主,趁着天色未亮,再好好商议一下该如何向三皇子交待吧。”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一处吊脚楼内。
黑漆漆的屋子里,只有一道轻缓均匀的呼吸声响起。
突然间,空中突兀地伸出了一只锦靴,跟在后面的是被黑色布料包裹的修长的腿,紧接着是被腰带服帖束好的腰,随之而出的则是手臂,肩背,和静静垂落的黑纱。
何玉放轻脚步,走到贺石床边,微微弯下腰,借着黯淡的月光,勉强看清了少年熟睡的脸。
……
贺石站在雪地里,怔怔地注视着隔着一扇落地窗后,安然熟睡的何玉。
姐姐在这个时候睡着,肯定是来自己的世界了。
但是,为什么没来找自己呢?
她去了哪里?
除了自己,她还会去看别人吗?
贺石在外面站了许久,渐渐的,他觉得自己的脚已经开始冻得麻木了。
但他并未选择进入眼前温暖的室内,而是执拗地隔着玻璃注视着那个躺在柔软躺椅上的女子。
终于,何玉的睫毛微微颤了颤。
贺石只觉得自己的心脏也跟着颤了一下,他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心中稍微有些慌乱。
那双黑珍珠一样的眸子缓缓睁开了。
贺石看着它们轻轻转动,像夜风一样从自己身上掠过,最终投注在自己身后马路上的某处。
他清楚的知道这双眼睛看不见自己,之前也为此庆幸暗喜过。
但现在,他却又从心底升起一丝莫名的渴望。
这渴望只有一丝丝,但却沉重的像座山,锋利的像剑尖,吵闹的像一万个人在呐喊,让他口干舌燥,思绪混乱。
贺石舔了舔干得刺痛的嘴唇,心中无比确定。
他想让这双眼睛看见自己。
他想和这双眼睛对视,能清楚地从其中看见自己的倒影。
然后眼睛的主人会微微一笑,温柔地叫自己的名字,牵自己的手,或者是给自己一个拥抱,又或者……
贺石的瞳孔颤了颤,他收回后退的那一步,紧接着又向前走了一步,几乎完全贴上了透明的玻璃窗。
可惜眼睛的主人已经收回目光,起身向里屋走去,徒留给贺石一个背影。
贺石抿着唇,视线紧紧追随着那道背影,直到她消失在里屋的门口,他都没有再向前一步。
近在咫尺的玻璃窗好像一道划分两座大山的深渊,他被难以言说的愧疚和自我唾弃折断了翅膀,无论如何也飞不到对岸去。
又在寒风中站了不知多长时间,直到何玉走出来收拾东西关灯。
贺石才恍然惊醒一般,这才觉得自己几乎已经被冻僵了。
他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指,没再去看头顶亮起暖光的卧室窗户,默默选择了主动脱离梦境。
何玉并不知道贺石这一晚的心路历程,第二天早上醒来后,她挂上暂停营业一天的牌子,简单收拾了一下,拎着给郝梅做的点心打车去了她家。
按响门铃后,过来开门的是韩启。
看到站在门口的何玉,他明显怔了一下,然后才让开位置请她进来。
“这么早么,我还说一会儿去接你。”
何玉换好拖鞋,抬头朝他笑了一下:“今天闭店一日,提前过来给老师帮忙。”
韩启颔首,没说话。
他穿了身浅蓝色的家居服,平时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随意蓬松地垂顺下来,鼻梁上架着那副无框眼镜,脚上的拖鞋估计是郝梅买的,白色毛茸茸的鞋面上还有两个鲜红的樱桃。
这样的装扮显得整个人都柔软了许多。
何玉将羽绒服挂在门口的衣架上,没再跟韩启说话,径直走进了厨房。
上次吃饭分别后,两人就没见过面。
韩启倒是联系过两次何玉,但都被她以不同的理由拒绝了。
在那之后,他就再没给她发过消息。
听着厨房里何玉和韩念安对话的声音,韩启微微眯起双眼,脸色再次显出沉沉的阴郁,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