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川的一个宁静下午,新任纪委书记何少坤急匆匆地走进办公室。
由于近期人事变动频繁,县委办公室尚未安排专人与何少坤交接工作,因此何书记暂时兼任办公室主任。
他告诉简阳,刚刚接到北京某办公厅的电话,称县委传达室的刘大爷在北京逝世了。
简阳听后感到十分诧异,心想县委的一位老人怎么会在北京去世。
见何书记也是一脸困惑,简阳便建议:“何书记,您赶紧再给北京方面打个电话,详细了解下具体情况,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何主任匆匆离开,不久后,简阳桌上的红色电话响起。
他迅速接起电话:“喂,您好!我是简阳。”电话那头传来简阳已非常熟悉的巩书记的声音:“嗯,简阳,有件事要告诉你。你们县委机关的刘遵义老同志在北京逝世了!省委今晚会派人去北京参加追悼会,你们也要赶快派人过来,和我们一起去,我们是晚上十一点的飞机。刘遵义同志临终时留下遗言,说他要葬回古川,你们要去把他接回来,并安排好老同志的后事。”
简阳虽然满腹疑问,但此刻不便多问,便试探着说:“那我们安排县纪委书记兼古川县委办公室主任何少坤代表我们前去,您看合不合适?”
电话那头沉吟片刻,说:“可以!你快点安排下去吧,别误了飞机。”
简阳赶紧答应,挂了电话就安排人去叫何主任进来。
何主任匆匆跑进办公室,看见简阳,还没等简阳开口,就说:“简书记,北京那边要我们赶快安排人去参加明天的追悼会,并把刘大爷的骨灰接回来安葬。”
简阳点了点头,说:“省委巩书记已经来电话了,他们也要派人去北京,我看县里就安排你和他们一起去。有没有什么问题?”
何主任摇摇头,简阳便让他去准备了。
第二天上午,简阳接到何主任从北京打来的电话,才得知事情的整个经过。
刘遵义老同志是一位革命老前辈,老家在遵义,但当时家里已无亲人。他是跟随经过遵义去投奔延安的学生一起到延安参军的,一路上因大家常叫他遵义,他便将这当作自己的名字。参军后,他先后参加了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一路积累战功,从连长一直做到营级干部。
在古川养伤期间,与当地乡亲结下深厚感情,并与乡亲女儿相爱,约定战后回去结婚。伤愈归队后,从河北打到广州,但在报名参加抗美援朝时再度负伤,左腿韧带受损,伤愈后无法再随部队行军。
刘遵义同志在伤愈后,组织上决定安排他转业到地方工作。鉴于他已是副团级干部,他根据自己的意愿,回到了古川,担任了古川第一任县委书记。
满怀期待地回到古川,他却发现那户人家已成废墟。村干部告诉他,他离开后不久,那家人因遭人告密而惨遭杀害。刘遵义悲痛欲绝,蹲在废墟旁呆坐三天,此后终身未再婚。
他成为古川第一批被打倒的老干部,也是最后一批被平反的干部。
原因在于他从不向组织反映问题或提要求。
若非一位老部下记得他,他或许会默默在收养他的村庄种田。
平反后,组织上询问他有何要求,他指着自己的腿说:“我还能做什么?年纪大了,文化水平也不高,就安排我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吧!”
当被要求具体说明时,他挠头表示:“我什么也干不了了,如果可以,就让我回去帮忙守大门吧。”
他多次要求组织上对自己的事情低调处理,动情地说:“许多参加革命的同志都牺牲了,我能活着看到新中国,已很满足。与牺牲的战友相比,我已很知足!”
在刘遵义老同志的坚持下,仅按县处级干部办理了退休手续,补发了工资。他却将钱全部捐出,默默守着大门。
起初,人们好奇,但刘大爷始终沉默寡言,时间一长,人们逐渐淡忘了他的来历。
只有几位退休老干部了解刘大爷的事迹,偶尔与他聊天。
春节前,老干部们因不满简阳的做法和言论,计划在团拜会上质问他,特意邀请刘大爷。
但刘大爷以性格为由拒绝。他一直站在座谈会窗外,担心简阳压不住场面,丧失党的威信。然而,看到里面的情况,他对县委书记有了深刻印象,开始关注县委大事小事。
简阳被停职后,随市纪委去西川时,是刘大爷开的大门。他未吭声,但第二天独自去北京。
平生第一次。他要去找战友和部下,当面问问原因。老人家已近73岁,长时间未出门,穿旧军装,拿民用地图,挂水壶就出发。
难以想象他是如何到北京,找到已退居二线的战友和部下。见面时,刘大爷只清醒三小时,后一直处于半昏迷状态。
看到刘大爷,战友和部下失声痛哭,没想到他处境如此,以这种方式重逢。
何主任懊悔工作粗心失职,感动于革命前辈精神,表示上了深刻一课。简阳无法言语,手颤抖,反复念叨:“生的伟大,死的光荣!”
刘遵义老同志回古川那天,北京老同志、办公厅同志、省委省政协同志共四十多辆车护送。一路无哀乐警笛,沉默抵达古川。
将军山上,北京战士为老同志安放灵柩,行军礼,鸣枪致敬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