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十日,花郁离每天亲自准备的药膳,袁莫麟更是守在桃林外,时不时就为幻星辰把脉,歌舒展和墨非羽带着护卫逛遍了安西城,四下搜罗稀奇古怪的玩意让幻星辰解闷,花郁幽也是每日翻看古籍,试着找寻寒毒的破解之法。
萧明寒更是寸步不离的陪在他身边,十几日下来,幻星辰几乎是脚不沾地,无论去哪里,全都是被他抱过去的。
休养了半个月的时间,幻星辰已经恢复如初,然而和他相比,毒峰却昏睡了七日才缓缓醒来,如今的他苍老了许多,配上他那一头银丝,尽显沧桑。
听着墨非羽对毒峰的评价,萧明寒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除了幻星辰,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诸位,我想出去走走,今晚我想跟他好好夜游安西城,你们可不可以暂时回避一下?”
袁莫麟刚要开口阻拦,歌舒展急忙给两人使了一个眼色。
幻星辰拉起萧明寒,直奔门外而去。
站在路口,迎面吹来的风让幻星辰打了个冷颤,萧明寒将披风的帽子给他带上,伸手拉起他的右手,朝着灯火阑珊处走去。
“去哪儿逛?”
萧明寒看着满脸带笑的人儿,小声询问道
幻星辰指了指前面最高一栋楼,笑着开口:“聚仙楼!”
萧明寒愣在原地,注视着远处的那座七层高的塔楼,他不明白幻星辰为何还要去那里。
“星辰……”
幻星辰开口打断他:“我知道你有很事情想问,所以我陪你一起,有些事情我也想搞清楚,走吧,去见毒峰。”
萧明寒见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稳了稳心神,迈步追了上去。
一路走来,沿街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幻星辰被大裳紧紧包裹着,只能露出一张小脸,纤细的身段配上白色的狐裘,他就这么站在萧明寒的身旁,不少人都向他们投来意味深长的一笑。
“公子,给你家夫人簪花吗?”
萧明寒看着一位老婆婆手中握着的花环,低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幻星辰,淡淡一笑:
“不用了,多谢!”
“我想要……”
幻星辰扯了扯萧明寒的衣袖,小声在他耳边说道
萧明寒点点头,从腰间拿出碎银子递给老婆婆。
老人拿起花环笑着看向幻星辰说道:“夫人,可要给您戴上。”
幻星辰摇摇头,双手接过花环,看了一眼萧明寒,他瞬间心领神会,急忙说道:
“多谢老人家,我家夫人畏寒,我们回去再戴,告辞!”
幻星辰拉着他走出好远,随后掀开帽檐,将花环戴在了头上。
淡淡桂花香袭来,幻星辰不禁想起了他最爱的桂花糖糕。
“不知这里有没有这道点心,明寒,我好怀念在明家别院吃到的桂花糕!”
萧明寒看着他一脸委屈的模样,安慰道:“等回了盛唐,我带你去找明铖叔,我将那糕点的方子要来,以后我做给你吃。”
“当真?”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萧明寒一脸宠溺,幻星辰眼里满是期待。
两人携手,萧明寒随手将帽子给他戴上,离开人群,快步往聚仙楼而去。
小二看到萧明寒,抬头看了一眼顶楼,一时不知该怎么招呼。
“他可在?”
萧明寒直接开口
小二点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
两人一路畅通无阻的到了阁楼,幻星辰看到端坐在首位上的毒峰,猛地一惊。
他满头的白发在烛火的照耀下更显苍老,身子微微摇晃着,不知是因为风大,还是因为他真的时日无多。
“坐吧,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我已经时日无多,带着这么多秘密离开,心有不甘呐!”
他的语气里透露着一种无力感,幻星辰抬头看了一眼萧明寒,小声说道:“我楼下等你!”
他刚一转身,萧明寒伸手将人拉住。
“一起吧,有你在,我或许还能忍的住。”
“星辰公子一起听听吧,没什么你不能知道的,就算有,以你的聪明才智,早已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萧明寒拉着幻星辰坐到自己身旁,他抬头看向四周,见并无其他人,这才开口询问道:
“二十年前那场刺杀可与你有关?还有丹曦城、百花谷、以及我们初到安西城时……”
毒峰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茶,随后从怀里取出一方手帕。
上面的桃花已经变得苍白,粉色的帕子带着淡淡的清香,却又像新的一样。
他小心翼翼抚摸着上面的片片花瓣,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回忆着和袁莫霄在一起的半年时光,那是他这一生最无忧无虑的日子,可是这一切都在明仕杰出现的那一刻化为虚无。
毒峰一一道来,将他这一生经历过的一切,一字不落的告诉了二人……
最后,他喃喃道:
“年过半百才大彻大悟,可惜为时已晚,若是早点看到你,或许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事情,你们也不用来这安西城走上一遭,只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希望下一世自己不要再遇见她,如此,便不会再有心魔!”
“你动手吧,死在你手里,我便没有遗憾了,我不欠这世上任何人,包括明仕杰和蝶衣,可是唯独你,我心存愧疚,始终不敢直面你都存在,动手吧,听说你手中的幽冥剑一剑封喉,没有什么痛苦,不知我能否配得上?”
萧明寒握紧青冥剑的手微微颤抖,幻星辰紧握他的左手,让他不至于因为冲动对毒峰做出什么事来。
“明寒,别听他的,今日杀了他容易,可是大家却很难走出安西,他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我们没必要跟一个将死之人计较太多。”
毒峰长叹一口气,看向幻星辰,眼里闪过羡慕的神情。
“罢了,终究是我不配,二位既不杀我,那便请回吧!”
幻星辰拉着萧明寒转身就走。
身后突然传来破空声,萧明寒侧身将幻星辰护在身后,利剑出鞘,转身对上毒峰一双泛着雾气的双眸,他的心软了半分。
“能够活着见你一面,已经没有遗憾了,这毒宗就留给你了,算是对你们明家的补偿,若有来生,我也想像你们一样,觅一良人,相守一生……”
“拜托二位将这两个箱子交给那二位姑娘,这是我对她们的一点补偿。”
“你是……”
幻星辰大惊失色。
“我谁也不是,我就只是这毒宗的宗主罢了!”
他笑着伸出手,想要去触碰天边的一轮圆月,可是再无可能……
手中的宗主令牌滑落一旁,两人看着毒峰直直的倒下,幻星辰抢先一步冲过去想要接住他,却发现根本已是来不及了。
“明寒……”
“他最后的话是什么意思,这些东西为什么要给郁离、郁幽?”
幻星辰想将自己的猜测告诉他,可是又怕是自己多心,随后只能随便找了个借口。
“她们是花妖的女儿,故人之子,送点见面礼罢了!”
萧明寒用剑挑起盖子,里面竟然是女子婚嫁时才能用到的两副头面。
“星辰,这……”
幻星辰心中暗道:为人父母哪有不爱孩子的,可怜天下父母心,他这一辈子都没有等来一声父亲。
幻星辰看着天边的一轮圆月,缓缓站起身,将两个盒子用包袱装起来。
“走吧,这里我们以后再也不会踏足。”
萧明寒将跌落一旁的宗主令牌取下,放在了毒峰的胸口。
等他们走后,四人齐齐落下,他们看着毒峰胸口的宗主令,先是不解,随后了然。
鬼见愁将人抱起,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送宗主回宗……”
四人随后离开聚仙楼,朝着城外山谷而去。
两人返回桃林已经过了子时,这一夜萧明寒辗转反侧。
这世间有太多的爱而不得,之后便是因爱生恨,所谓的爱恨纠葛,终究不过是自己的贪念与心有不甘。
此刻他不禁在想,若是袁莫霄没有离开安西城,那么毒峰还会是今天的毒峰吗?他们会不会在一起,会不会依然都好好的活着,只是人生没有如果,即使是幻星辰也没办法拥有完美的一生,更何况是这世间的普通人呢。
次日,毒峰亡故的消息传遍安西城,毒宗众人皆是一身素稿,安西城的百姓自发的关门闭户,换上挽联。
花郁离看着街上的动静,很是不解,为什么他们不是欢天喜地,而是悲伤难过呢?
“廉管家,这是为何?”
老人家看着挂满挽联的大街,缓缓开口:“所有人都觉得毒宗害人,可是几十年了,在毒宗控制下的安西城,夜不闭户路不拾遗,虽然有很多传闻,可是对于我们普通百姓来说,不就是想踏踏实实的过日子吗?哪里在乎这么许多,毒峰确实不是什么好人,尤其是对于安西城之外的势利,可是也正因如此,这安西城才能不受外族侵扰。”
“唉……好也罢,坏也罢,只能由后人评说了。”
袁莫麟转身看向众人,随后言道:“咱们也挂起来吧,死者为大,与我们终究有过那么片刻的交情。”
歌舒展随后看向幻星辰,见他点头,他才吩咐身边的护卫将白布挂了出去。
事情已经告一段落,安西城已经没有了威胁,歌舒展看着众人,笑着开口:
“诸位,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今日我便要启程回突厥,希望以后还有机会再见!”
花郁幽一脸惊讶的看着歌舒展:“这么突然吗?”
“郁幽姑娘,已经快两个月了,在下也是时候离开了。”
“小王爷,一路珍重!”
幻星辰和萧明寒看向歌舒展拱手道
歌舒展环视一周,他虽有万般不舍,但是自己毕竟不属于这里。
“都别送了,我怕我会忍不住回头。”
“保重!”
“保重,记得来突厥找我,我等着你们!”
歌舒展头也不回的挥手而去,坐上马车的一瞬间,眼泪不受控制的滑落。
其实他原是想和大家一起离开,可是天不亮便收到了师父的传信“王妃有难,速回!”
虽有不舍,可是孰轻孰重他怎么会分不清,让暗卫先行一步,他等到天亮才跟众人辞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