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计划就是这样。还需要再重复一遍吗?”奥利弗·克伦威尔扔下描绘路径的羽毛笔,环顾围着地图听他讲解的众将领,问道。
反对声来自平时和克伦威尔最不对付的费迪南德·费尔法克斯,在部下查尔斯·邦德顶罪赴死后这样的挑刺行为尤甚以往:“围攻约克城,奥利弗,你一定是在开玩笑。既然能被王室称作‘北方首都’,攻克它的难度可想而知。我们已经在纽瓦克和楠特威奇失去了太多士兵,你应该记得这两次是谁负责领导他们。”
作为楠特威奇之役议会方指挥之一,托马斯·费尔法克斯连忙出来圆场:“不是克伦威尔将军的问题,是敌人实力超出了我们的预料。真要说,我们几乎在每一个细节都做到了完美,但‘血腥公爵’总是可以找到突破口。”
“托马斯,连你也在害怕一个旧时代的遗老?”费迪南德恨铁不成钢地数落他的独子,你个小兔崽子究竟是站哪边的?
“我们不会因为她曾经赫赫的战绩而惧怕她,也不会因为她淡出时代的视野过久而轻视她。”利文伯爵一碗水端平,阻止了事态恶化,“但将军,您选择在当前时间点围攻约克城的举措确实让我们感到费解。”
“伯爵,你解放了约克郡大部地区;林肯郡,东部联盟军也收复大半。现在,控制区域内唯一的威胁就是约克城内那群老怪物。”克伦威尔意兴阑珊,语气像是在叙述人尽皆知的常识,“约克城为何采取的是贵族轮替管理,相信各位应该知道原因。此刻正是最好的时机——约克城被孤立,勃朗特残部捉襟见肘,因为王室刚在不久前宣布和他们断绝关系。正如托马斯所说,‘血腥公爵’是个捉摸不透的不稳定因素,同理血族也是。比起曼彻斯特,我们更该小心约克城的老狐狸,他们的阅历足够深,能够拿出的手段更多。”言毕,他意味深长地瞥了眼托马斯。
毫无疑问,除去似乎万事皆知的“血腥公爵”,要说最了解他的莫过于托马斯——自然不是恭维,在国会军诸将中大概只有托马斯的能力与他接近,所以也只有托马斯能够跟上他的思路,可以与他产生共鸣。
托马斯从对方眼中读出了所有信息,默默在心底里叹气:他是温和主义者,没有野心,再者他已经答应了“血腥公爵”保持中立。但这样存在一个问题——当所属阵营打算对合作对象下手时,他必须得在其中做周旋。他当然也可以想方设法边缘化,等着双方拼出个你死我活,再表示无能为力——但他终究是一个有契约精神的人,这与温和的主张又不太一样。
“围攻约克城是个好主意。”注意到父亲想要抄起手杖揍他,托马斯连忙解释道,“我们的目的不是攻占约克城,从客观角度上这是不现实的。易守难攻的地形、完善的防御设施,还有实力未知的老一辈血族。就算能够将整个城池收入囊中,整体上我们还是得不偿失。”
“所以呢?”费迪南德不耐烦地逼问下文,议会大部分将领的典型代表——脑子是个装饰品,会用,但用的次数不多。
“表面上我们会围攻约克城,实际上是为了做做样子。”克伦威尔逼着自己心平气和道,“既然王室将约克城看得这么重,他们肯定不会袖手旁观。”
“他们不可能这么蠢吧?”利文伯爵担心围攻约克城的欺骗计划太虚假而被识破。
“他们可以选择不信。”托马斯拍了拍克伦威尔,继续解决伯爵的疑惑,“但他们赌不起。一旦约克城陷落,王室在英格兰的影响力将大打折扣。”停顿片刻,他拾起羽毛笔,划了一道新的双方交界线,“您看,北部五郡、西部各郡和威尔士。”
“托马斯,什么时候你成了克伦威尔的走狗?”费迪南德还生着闷气,将矛头对准“叛变”的独子。
“男爵,托马斯有权选择想怎么样,而且他也只是支持我的观点,并没有像你所言的那般不堪。”托马斯翻了个白眼,你这不是火上浇油么?
“那么我们就回到他们是不是真有这么蠢的问题上。”他指向地图的西北方,“早在几个月前,鲁伯特亲王便带领他的军队驻扎在兰开夏城,接着的一段时间王室也不断地朝该地倾斜大量资源。”
“您的意思是,他们对我们进攻约克城早有防备?”利文伯爵粗略估量了两城之间的距离,得出一个不太明确的结论。
“防备肯定有,但不一定就是约克城。”克伦威尔轻叩桌面,有些烦躁,“老天在上,伯爵阁下,当您的敌人逐渐侵蚀您的疆土的时候,您难道不会做好防备吗?”
“我知道您可能质疑情报的真实性,但兰开夏郡内发生的事情完全属实。”托马斯及时缓和冲淡了克伦威尔的冒犯意味,“王室确实早有防备。”
“您希望借此机会和王室彻彻底底地打上一仗。”
“如果可以当然也好。”克伦威尔望着地图上的约克城陷入沉思,托马斯只能代为回答,“不过主要目标还是缓解其他交战区友军的压力。勃朗特不受重用,我们的主要敌人就是纽卡斯尔、马斯格雷夫以及两位亲王。纽卡斯尔还驻守在爱丁堡,以为能够阻击誓约军;马斯格雷夫负责保卫威尔士,而且秉持一贯的非必要不参与风格;莫里斯亲王呆在陛下身边,实际上算是退出了战场。我们的这次围攻则会牵制住鲁伯特亲王——亲王还不至于蠢到抛弃战略要地而一味进攻那些他不一定能得到的领土,何况受困的是‘北方首都’。如果我们攻下约克城,假设地说,我们付出一定代价啃下这块硬骨头,局势反而会变得更加,嗯,明朗——那就是僵持。”
“那就可能导致局势对议会不利。”利文伯爵想到掌握领导权的长老派动摇妥协,不愿与国王彻底决裂。他们满足于既得利益,企图通过战争迫使国王妥协和让步,而无意推翻王权。统帅埃塞克斯等人消极怠战,只是想显示军威,希望用和平手段解决争端。
“时间拖得越长,王室就有越多的机会反击,而我们的将领多为优柔寡断、昏庸无能之辈,他们缺乏主动进攻精神,执行消极防御的战略,因而使议会陷入被动挨打的境地。”克伦威尔对还没get到要点的费迪南德说道,摆了摆手,“现在能给议会带来转机的只有我们组成的这个联盟。”
费迪南德总算露出笑容,不再找克伦威尔麻烦。“看来你终于发现我领导议会的英明之处了。”
“别着急,你的任务可不是和咱们那群软弱高层沟通协商。”克伦威尔假装无视托马斯的眼神警告,“你会见到一个级别比你高的人,这才配得上你的身份。”
“所以我的任务是什么?”费迪南德赞同地点点头。
“我希望你去吓唬吓唬鲁伯特亲王。”克伦威尔目光再次落向地图,“用你最拿手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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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能当上议会军指挥的存在都不是什么等闲之辈。”爱丽丝·劳拉·冯·勃朗特坐在族长办公室里,同屋的还有郑晗希跟仓促赶来的托马斯·费尔法克斯,“没有任何诋毁您父亲的意思,爵士,只是有点好奇为什么费迪南德会如此容易听从克伦威尔的使唤。”
“父亲被克伦威尔的恭维蒙蔽了双眼,率联军围攻约克城,我无法阻止,我对此深表抱歉。”托马斯灵巧地淡化费迪南德的罪责,将其全部归咎于能说会道的克伦威尔。
“除了来通知一个既定的事实,您还有别的目的吗?”简·勃朗特接过话头,不管是合作事项还是利益关系,她都比小萝莉更有发言权。
“我想知道协议是否还生效。”经过一段短暂但对托马斯而言漫长的斟酌,他紧张地舔了舔嘴唇,下定决心问道。
“当然,至少爵士您还没有触碰到我们的底线。”少女脸上闪过一丝鄙夷的神情,“看在您的份上,我们可以原谅男爵的鲁莽行为,不过——”这个转折词说明前面说的所有东西不过是一纸空文。
“不过什么?”托马斯原本放下的心在这声延长音后重新悬了起来。
“伏击鲁伯特亲王的计划算我们一个。”被茶水呛到的小萝莉开始剧烈咳嗽。虽然她也知道要成为俘虏得找个理由,但没料到郑晗希直接去找托马斯合作了。
托马斯的表现没见得比爱丽丝好到哪去,但职业素养告诉他有些时候最好保持沉默。
“不介意聊聊您的打算吗?”他整理出磋商的严肃态度,纵然理亏在先,但现在主导权又到了他手上。他不知道优势在哪方,所以尽可能隐藏话语中的个人情绪。
“我想知道接下去的事情是我能听的么?”爱丽丝连忙在对话展开前插了一嘴。
然后郑晗希就邀请托马斯到别处会谈。
看来是不能了。小萝莉腹诽,不过至少没把她踢出办公室。
她叹了一口气,继续埋头批阅文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