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撒在地上,留下一地银白。
溪水潺潺地流淌着,水面在月色的映照下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如一条轻盈飘逸的白色轻纱,静静地铺展在大地上。
周遭偶尔会有虫鸣交替响起,静谧的树林里只有小型动物在趁着夜色捕食。
忽的,微风停滞,云层遮盖住了月色,虫鸣之声消失,溪水停止了流淌。
溪水上方的半空之中裂开了一道狭长而鲜红的裂缝,时间静止,只有这裂隙在缓慢的碎裂,延伸,突兀的像是这个世界毫无征兆地撕开了一道口子。
紧接着,一根缠绕着尖锐荆棘的玫瑰枝蔓缓缓地从裂隙中伸了出来。
红玫瑰的花瓣在黑暗中绽放出迷人的光彩,如同一团燃烧的火焰,瞬间点燃了这片寂静的空间。
随着玫瑰枝蔓的不断伸展,那道裂隙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更多的玫瑰花以一种不可阻挡之势汹涌而出。
它们相互簇拥着、挤压着,直至将整个缝隙撑得无法容纳,只能在空中继续碎裂并向四周延伸开来。
荆棘与玫瑰的枝蔓如喷泉一般喷涌而出,其间还夹杂着一缕耀眼的金色光芒。
“砰”的一声,水花四溅,无尽的玫瑰归拢于银色的盾牌之上。
遮天的乌云渐渐散去,温柔的月光又一次重新洒落在大地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恢复了正常的流动,溪水也悄然地恢复了它原先潺潺流淌的姿态,一切都好像未曾发生过变化,但空气中却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玫瑰花香,久久不散。
半躺在潺潺流淌的溪水之中,殉的脸色可谓是前所未有的难看。
整洁的衣服此刻已几乎湿透,紧紧地贴附在身躯之上。
那些裸露在外的肌肤上,则布满了一道道被尖锐荆棘划开的细密伤口,金色的龙血的从中渗出,与清澈的溪水相互交融发出滋啦滋啦的声音。
殉咬牙切齿的看了过去,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埃奎斯之盾,此时正静静地躺在他身旁不远处。
站起了身,水珠滴顺着身体滑落,白色的衬衣贴在身上变得透明,健硕的肌肉在衣物下若隐若现,线条分明的腹肌像是精心雕刻的艺术品。
殉拿起掉在地上的埃奎斯之盾骂了两句脏话。
“你最好能带我找到我老婆,要不然本尊非咋了你这破盾!”
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怒火,埃奎斯之盾上方缠绕着的荆棘玫瑰微微颤抖起来,显得有些委委屈屈的。
过了一会儿,它才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根细长的枝丫,向着某个方向轻轻摆动,似乎在给殉指明前进的道路。
看到这一幕,殉嘴里依旧不停地嘟囔着,但还是停下了咒骂。
他双手一挥,炽热的火焰瞬间升腾而起,将自己湿漉漉的衣服迅速烘干。
紧接着,只听“唰”的一声,一对巨大的肉翼猛地从他的后背伸展而出。
挥动着翅膀,带起一阵狂风,他朝着那地方飞速掠去。
................................................
绫竹漫不经心地环抱着双臂,眼神冷漠地望着这个被命运无情摆弄的可怜人,心中毫无波澜,甚至连一丝怜悯之意都未曾泛起。
注定要承受苦难的灵魂她见得太多,现在实在提不起半点兴趣。
后续的故事情节已然如同两张重合的画卷清晰地展现在他们面前,那些令人心碎的片段和悲惨结局,彼此都已心知肚明。
既然如此,又何必再耗费精力去将这场悲剧重新演绎一遍呢?徒增伤感罢了。
话题戛然而止,按照常规流程来讲,绫竹此刻应该多少安慰一两句了,但是明显双方的关系没有近到那一步,并且绫竹也不会安慰人。
他微微仰头,凝视着从夜空中倾泻而下的如水月光,清冷的光辉洒落在他看不出思绪的面庞上,低下了头,他淡淡的开口:“如果我早一点见到你就好了,我的人生好像总是慢一步,如果我能早一点遇到你就好了。”
“我们原本也就没有必要走到这一步。”
同一句话他连着说了两遍,背对着绫竹的脸上有些难言的落寞,他似乎对这件事情格外的在意。
绫竹摇了摇头,并未完全领会他的意思:“……假定如果,这不太像是命运操纵者会说出来的话。”
衾无冕的眸色暗了暗,声音晦涩又极轻:“……可我们本该是…”
就在这一刹那间,微风悄然拂过门口,悬挂着的风铃随之轻轻摇晃起来,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原本清晰可闻的话语声却仿佛被这轻柔的风铃声所吞噬,尤其是最后的几个字更是被完全掩盖住了,变得模糊不清。
绫竹蹙眉,看着他:“你说什么?”
嘴唇翕动了一下,衾无冕最后闭上了嘴,喉咙里溢出如鲠在喉的涩块,他沉默的垂下眸子:“……没什么。”
操纵命运,也被命运操纵了那么久,衾无冕知道,世间之事哪有那么多的巧合可言,他不该说起这些。
“我想跟你合作。”衾无冕突兀的转移了话题。
“我有一个关于你的消息,可以作为这次合作的赠礼。”
绫竹嗤笑:“那就要看看你这个消息的分量了。”
衾无冕轻笑:“我知道,仅凭借一个消息大概率是没办法买来跟死神使大人的同盟,但是在我说完之后你再做考虑也不迟。”
绫竹散漫的抬了抬下颌,示意他继续。
衾无冕往前面走了一步,眉眼之中带着若有似无的戏谑:“……你的前搭档,跟我有过一次合作。”
身形一顿,绫竹的视线一寸寸的移了过去,死死的看着他。
“那条人鱼……很在意你。”衾无冕一边说着,脚下缓缓地往前迈动一步,身影也渐渐地走到了月华之中。
绫竹的目光如同两道冷冽的剑光,直直地射向眼前的衾无冕,声音冰冷得仿佛能凝结空气一般:“他究竟做了些什么?”
衾无冕没有卖关子:“成为‘开门人’,给他和他的搭档开一条‘路’。”
绫竹的心脏颤了颤,某些断层的前因后果,在此刻连接上了一条细细的线。
“他已然达成了我所设定的条件,而我所要做的仅仅只是负责‘开启这扇门扉’而已。”
“至于后续的所有事情,皆不会再经我的手去处理,因此,即便心中有所揣测,但我始终都难以确切知晓你们是否真的成功穿越过那扇‘门’。”
“......”绫竹的视线透过落地窗,看着悬挂在天上的明月,汹涌澎湃的海水不断地冲击着岸边的礁石,发出阵阵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银色的月光倾洒而下,给海面铺上了一层细碎闪烁的粼粼波光。
她又一次想起了那条银蓝色的人鱼。
衾无冕站在月光下,修长的身影在月色的映衬下拉得很长很长。
夜风轻柔地吹拂着他的衣摆,那件黑色长袍上绣着的金色丝线随风翻飞 他嘴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道:“不知道这个消息是不是勉强够格?”
绫竹闻言,原本毫无波澜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冷意,她面无表情地回应道:“.......说一半留一半的话还不如不说。”
确实,衾无冕的这番言语不仅未能解开她心中的疑惑,反倒像是在平静的湖面上投下了一颗石子,激起层层涟漪,引出了更多的疑问。
那扇门究竟是什么?他们之间所谓的交易又具体包含哪些内容?还有,他们为何会相识?
这些问题如同一团迷雾,笼罩在绫竹心头,让她愈发感到扑朔迷离。
不过,尽管如此,眼前这个说话藏头露尾、行事作风颇为诡异的衾无冕,相较于之前那个总是忧心忡忡、伤春悲秋的形象,似乎更贴合绫竹对“衾无冕”这个人的认知和想象。
衾无冕的眼神依旧深邃如海,让人难以窥视其中真实的情感。
他只是淡淡地轻笑一声,继续说道:“若是我毫不保留地全盘托出,恐怕在下一秒钟便会命丧于死神使大人您的手中吧。”
听到这话,绫竹那浓密的长睫不禁微微颤动了几下,但她终究还是没有开口反驳。
短暂的沉默过后,衾无冕再次打破了僵局,轻声说道:“既然故事已然讲述完毕,那么接下来,是否可以谈谈我们之间的交易了呢?”
尽管态度彬彬有礼,但是实际上这根本就是个单选题,绫竹必然会为了知道过去的真相答应下来。
两人都对这一点心知肚明。
深吸了口气,绫竹有些不爽的轻哼一声,抬腿往前走了一步,停留在了月光之下,算作默认。
“孤铭和紫嫣,死在这一年。”衾无冕微微低下眸子看着她:“我觉得可能是我杀死的。”
“觉得?”绫竹挑眉。
衾无冕点头:“是的,觉得。”
“命线是很复杂的存在,一个人的命线不会因为死亡而尽数消失,只会在他们死亡的那一刻开始崩断。”
“但在6年前,我发现他们死之后的命线却跟我未来的命线交织,这代表着他们过去的命运跟未来的我有牵扯。”
“他们的死是注定,我波动命线猜测过很多种可能,可能性最大的结论是,他们是被我杀死的。”
绫竹皱了皱眉:“……那你需要我做什么。”
此刻,两人之间的距离已近在咫尺。
衾无冕静静地望着沐浴在月光之下的这位清丽少女,甚至能够隐隐约约地嗅到从她身上飘散而来的那一缕清冷幽香。
“.......因为命运并非一成不变、既定不变的存在,拨动命线的时候,我常常会产生一种错觉,仿佛自己正在掌控着命运的走向。”
“然而,当我冷静下来仔细思考时,却又不得不承认,其实我也只不过是一个乖乖听从命运意志摆布的傀儡罢了。”
绫竹打断:“说人话。”
她最讨厌这种神神叨叨的人。
叹了口气,衾无冕有些无奈:“……因为我打不过他们。”
绫竹:“……”
衾无冕看着她的表情,低笑了声:“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你露出冷漠和戒备之外的表情。”
无伤大雅的玩笑并没有起到什么效果,衾无冕正色了一些,解释道:“我能看到的命线是本世界的命线,异世之人可以操作,但是很难,如果他们是本世界的人,我完全可以全力压制,但是他们不是。”
“我在他们身上只能发挥出百分之三十的能力。”
怪不得明明之前能力不俗,跟绫竹交手时却总是躲闪,很少主动进攻。
绫竹沉默了好一会儿,时间似乎在此刻凝固。
片刻后,她缓缓地抬起头来,那双原本淡漠如水的眸子此刻如寒星般闪烁着清冷的光芒。
“可以,但我需要报酬。”
衾无冕微微挑起眉毛,嘴角依旧挂着那抹礼貌性的微笑,优雅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绫竹继续说下去。
绫竹的目光直直地盯着衾无冕,没有丝毫躲闪之意,就这么定定地看了半晌才开口道:“事成之后,我需要你的命。”
此言一出,周围的气氛瞬间变得凝重起来,空气似乎都停止了流动。
衾无冕脸上那一直保持着的礼貌笑意渐渐地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令人心悸的沉静。
两人就这样沉默地对视着,谁也没有先打破这份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还是衾无冕率先移开了视线。只见他的眸子深处突然泛起一抹淡淡的金色暗芒,犹如黑夜中的闪电,稍纵即逝。
他的目光落在了连接着两人无名指的那条红线上,淡淡道:“……我的亲眷都死了,我还苟活于世,无非就是为了等待杀了那两个人,在此之后,于我而言,这世间已再无可留恋之事,或许死亡对我来说反而是一种解脱吧。”
这个答案在绫竹的意料之内,在衾无冕说出这一句话之后,一个暗绿色的小蛇轻轻的浮现在了衾无冕的脖颈上,所以她也不怕衾无冕会反将一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