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的闹剧并没有持续太久，明霁就与几个弟子来到传送镜前，到达了人界的燕京。
燕京乃是当朝都市，他们几人为了避免出现的突兀惹凡人恐慌，干脆找了个隐蔽巷子。
许是天子脚下的原因，他们走出幽巷街道没几步，周边叫卖声便传入其耳中。
如此场景，还是有几分祥乐之意的。
但也有格格不入的——例如城门口处，郑重的贴着一幅通缉犯画像。
画像上男人描绘的俊朗，这般容颜却因脸上的一道狰狞疤痕，无端的增添了瑕疵。
“师尊，先找个客栈，捕抓千面鬼的事稍后再议。”楚云端道。
明霁匆匆瞧着画像，片刻就收回了目光。
等他回过神时，就瞧见燕时满春风满面，似乎是因为得到了表现机会，跟个公孔雀一般直往明霁身边凑。
“师尊在修仙界时日多、去人族也少，想必一般的客栈也住的不习惯，不如去我住宅。”
没等明霁开口，卫子兮立马警觉道，“师兄，你去修仙界拜师尊之事，有心人稍稍打探就知道，这般岂不是引得千面鬼察觉?”
关玉策不懂这些弯弯绕绕，听了卫子兮几下分析也觉得极有道理，连连点头附和，“仙尊，卫师弟言之有理。”
明霁一向谨慎，不用他人提醒也考虑到了这一点，自然婉言拒绝徒弟好意。
只是，该去哪里找客栈呢?
正纠结时，他们往前走了一里地，抬眼就望见个古朴典雅的客栈。
明霁停了脚步道：“便是这里吧。”
客栈里的店小二十分有眼力见，看见几名身穿锦衣、气质不俗的男子走进店里，心里都要乐开了花。
他识趣的走到明霁身旁，谄媚的笑着：“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住店，来五间上等客房。”明霁轻声道。
店小二刚开始没瞅仔细，如今离明霁近了略微瞧上一眼，心中直叹这是个神仙般的人物——即便带着帷幕瞧不清样貌，气质却透着清冷感。
不过说道几句话功夫，这清冷仙人又是大方的拿出白花花的银子，一番操作下来直接让店小二看花了眼。
但……
店小二十分为难的开口：“客官，如今只有四间客房了。”
四间客房，那岂不是……需要两个人住一间?
明霁眉头微皱，心里想着该如何抉择。
“师尊，你知晓的，我向来怕生。”
怕生到只想同师尊住。
卫子兮没把小心思说出口，瞧见明霁纠结的面容，顿时摆出一副委屈巴巴的神色。
明霁看着小徒弟的眼神无奈摇头：“无碍，我也不喜与他人同住，再去找找其他客栈吧。”
（卫子兮：师尊……）
“客官留步！”
明霁快半只脚探出客栈门时，店小二心里立马就急了，高声连喊住明霁。
他自顾自的凑到几人身边，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劳烦客官稍等，有一间房快到时间了，只需一刻钟就好。”
明霁果真停住了脚，店小二见此十分有眼色的招呼他们坐下，手脚麻利的上了茶水。
“客官，我们店里还有许多特色小吃，都可以尝尝味道。”
明霁已然辟谷本想推拒，转念又一想：自己的几个徒弟未到金丹，目前还需要解决口舌之欲。
他轻声道，“那就要你们店里的招牌菜吧，都上一份。”
“好嘞。”
店小二招呼着人将菜上来，他倒也没有忽悠人，面前这几道菜光闻着就香味十足，让人食欲大动。
明霁却只是不咸不淡的扫了一眼，开口道：“你们吃便好。”
气氛僵硬了一瞬，众人皆是没有动筷。
还是卫子兮打破了这僵局，将上好的牛肉卷夹到明霁碗里，“师尊，你尝尝看。”
明霁心念一动，琢磨着可能是自己不吃徒弟们也不会动筷，拿起筷子象征性尝了一口菜肴，道：“还行。”
其他人估计是看明霁吃了，这才纷纷动筷。
不过，接下来的场景倒是让人啼笑皆非了。
“师尊，尝尝这个。”这是楚云端。
“师尊，这个桂花藕不错。”这是燕时满。
“师尊，这个鸽子汤也很好。”卫子兮说着，还盛了一碗放在明霁手边。
一旁关玉策并不知晓为何这般做，心下猜测可能是人族礼仪。
他学着其他几人，也将一块肉夹到明霁碗里，“仙尊，这个也好吃。”
……
明霁瞧着碗里快堆成山的吃食刚想拒绝，隔着幕纱又朦胧察觉弟子期待的目光，到底还是沉默了。
他一向不忍扫弟子的兴致，便艰难咀嚼，将食物咽了下去。
那几人眼眸亮了一瞬，心下更加喜悦，还想着给师尊多弄几下菜。
明霁见他们还要夹菜，连忙出声阻止：“不必，我吃饱了。”
这几人这才应声，乖乖埋头吃饭。
一刻钟后，明霁瞧他们几乎将盘里扫空的差不多，这才走向店小二身边开口，“小二，那间客栈可否好了?”
“还需再加个茶楼。”
“明白，客官。”小二连忙点了点头，冲楼上知会道：“五间上房加一间茶楼。”
“客官里面请——”
这般气氛还是极好的，前提是没有其他人打搅。
“哪里的女贼！”一声雄厚的声音嚷嚷一句，打破原本寂静的气氛。
众人顺着他声音看向一个五官普通、穿着麻衣的豆蔻少女。
那少女气喘吁吁，手拿着一个沉甸甸的荷包，众目睽睽之下闷着头就向楼下跑。
揽住少女的则是一名商人，似乎是被气急了，说话都有点不利索，手指颤颤巍巍指着身边的下人道：“拦……拦住她！”
明霁淡淡的瞥了一眼，面上是说不准的情绪。
那少女体力不支，还未跑出客栈几步，就被几个小厮拦住，之后被带回了客栈。
“好啊，你这个女贼。”胖商人指着这个少女，左右打量一番，发觉周边似乎有不少看热闹的人，便压低声音吩咐小厮：“找个寂静的地方打一顿。”
“别打死了，我倒要瞧瞧这女贼还敢不敢犯。”
其他人眼瞧着没了后续，便以为将人送入官府，自觉没有热闹可看就纷纷散了。
唯有明霁，他是修行之人，自当是听见那商户小声嘱咐的话语，下意识摸上腰间的玄霜。
“师尊，这女子算不得什么好人，光天化日偷人钱财。”卫子兮瞧出了明霁的不决，出声开口道。
其他三人也是赞同卫子兮的看法，纷纷点头。
明霁抿了抿唇，也没说话。
他脑海却反复回忆：少女最后被几人带走回头时，那倔强的目光。
哪怕放完行李，明霁依旧静默站在二楼围栏处不语。
他远远瞧见，那个被拉出客栈的女子，被几人拉到了一个幽静小巷。
罢了。
明霁叹了口气，到底还是遵从了自个内心，侧目看向自己的几个徒弟道：“我去瞧瞧看。”
说完这话，明霁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
“女贼，敢偷我们老爷的钱，简直找死。”那几人怒气汹汹，抄着几个棍棒家伙就往女子身上招呼。
少女眸光透着惊恐，下意识闭上了眼，已然准备迎接这次无休无止的痛打。
“住手。”明霁挥着玄霜，将那几人手里的家伙打掉。
他本着不伤凡人的原则，之后说话都是轻声制止的。
“哟，你是谁啊。”领头的手下神色十分嚣张，虽说他刚才也在店里瞧见了明霁，但心里估摸应当只是个看客，便也没什么好语气。
“天子脚下，不送入官府，怎可私自滥用刑罚?”
领头那人听着环臂抱胸，“你懂什么！这女贼光天化日之下，偷我们老爷一两银子，只是教训几下而已，没打死都是我们老爷心善！”
“一两是吗。”明霁轻声复述一句。
他是修仙者，从小也是不缺银钱，自然也不在乎这些身外之外。
举手之劳而已。
明霁想着，又拿一个荷包递给领头手下，“这些是十两，你们分了吧。”
领头一开始有些错愕，之后也明白了明霁的意思，无非是想私了。
本来他们这些手下就不容易，累死累活无非就是为了几两银子?
再者说了，他们弟兄不过寥寥几人，这十两银子若是分了，够他们带着一家老少吃上好几顿肉的。
想着领头的便下意识用手掂量了一下，算了下分量确实有十两这才轻蔑的看了一眼少女道：“算你运气好，遇见个贵人。”
他们几个人看着明霁气质不凡，此刻拿钱办事也没有刻意为难，反而怀着好心，低声提醒一句，“公子可要小心，这女贼也偷过其他大户老爷，只不过今日是碰巧，被我们老爷抓住了。”
明霁闻声点了点头，轻声应着，“嗯。”
等到几人离去，他这才慢步走近，抬眸就瞧见那个缩在角落里、悄眯着睁着一只眼打量这里的少女。
明霁轻缓放平声线，开口道：“姑娘，他们走了。”
那姑娘这才起身，她拍了拍身上刚沾染的灰尘，目光十分感激的看向明霁道：“小女二丫多谢公子。”
明霁轻声“嗯”了一声，还未多说什么就听见一阵抽泣声。
只瞧那名唤二丫的姑娘抽噎不止，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诉苦：“若不是小女实在走投无路，也不会如此下策。”
“如今得恩人相救，小女无以为报，愿此生做牛做马报答公子，只求公子收留。”
听了半天，明霁大抵弄懂了她的意思：没钱才去偷窃，求收留之所。
他不免觉得有些好笑，眼见二丫还要用刚抹过鼻涕泡的手拉上他衣袖，急忙侧身。
“戴上面具。”明霁从储物袋拿出一个面具递给她，见其神色不解耐心解释，“待会你去客栈，大多都还记得你，那商户恐怕会找麻烦，到时说不准还会牵连那几个手下。”
这话语间意思虽不明显，但瞧明霁态度，也是要收留的二丫的。
二丫压抑了心中欣喜，戴上那面具。
事情了却后，明霁转身走出暗巷，因是背对着自没瞧见……
二丫弯了弯眸，露出那狡黠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