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嘉长川想阻止晓云驰。他是自愿发神魂誓的，既然发誓了，就无论如何都会坚持到底，根本不用担心会被反噬嘛。
然而，紧接着，晓云驰一边念散誓经，一边揪住了他的耳朵，拧着他的耳根往外走，愣是让他疼得不得不低着头跟上。于是他终于明白了，他完了，他真把爱人惹火了……
被丢在花厅里的长辈们，看看嘉长川有些许狼狈的背影，又看看气汹汹而去，似揪人回家的晓云驰，一时皆无言。去他的章程吧，这俩小孩根本你情我愿，他们还是直接讨论婚期得了！
最后，晓昭弥不太自然地咳嗽了一声，问：“你们有什么比较推荐的吉日吗？”
“新历的九月二十二，旧历的八月二十。那天是秋分，诸事皆吉。”天象司家族出身的靖欣芳，迅速算了一个日期。“就是日子有点急。”
急？除了诗梓约以外的几位诗氏成员，甚至晓昭野、晓昭央，各自面面相觑片刻，同时道：“这已经很不急了。”
快五个月的时间，难道还不够吗？
“你们都没意见吗？”晓昭弥确认了一遍。
“我没有意见。”晓昭央说。她已经明悟了，她的儿子很喜欢恒仪君，否则也不会去与恒仪君置气，甚至做出那等属于变相亲密范畴的事。
诗梓约想了想，点头。“我也没意见。”
两位母亲都没意见，其他人还能说什么呢，只好跟着一起没意见了！
抛开在达成一致后，开始互相恭维的长辈们不提，只说走掉了的长云双神——
晓云驰揪着嘉长川的耳朵走出一段，就松开手顾自往前走了，口中仍诵散誓经不停。他快被他家的木头气死了，神魂誓是能乱发的东西吗，恒仪这家伙怎么随口就敢乱说？
嘉长川亦步亦趋跟在后面，神色有些讪讪。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晓云驰如此生气的样子，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哄，只好先默默跟着了。
过了一会儿，晓云驰诵完散誓经，抬头看看周围，见他们已经回到他住的客院，便走去院中石桌边坐下，从戒指里掏出一只香炉放在桌上，又取出一支很粗的线香点燃，插进了香炉里。
做完此事，他转头看向嘉长川，抱起双臂，似笑非笑地对嘉长川说：“给你一炷香时间哄我。你要是说不好，今晚就别想进我的门。”
嘉长川看了一眼那根粗一寸，长二十八寸，烧得奇慢无比的线香，心知他爱人已经给他行过方便了，便凑过去蹲在晓云驰面前，右膝触地，很诚恳地说：“我再也不乱发神魂誓了。”
“还有呢？”晓云驰不为所动。
“唔……”嘉长川回忆了一下，试探着说道。“我不该说那种类似于诅咒的誓言？”
“嗯。”晓云驰点点头。“还有呢？”
“还有啊？”嘉长川差点儿没蹲住。
晓云驰轻哼了一声。“自己想。”
这一次，嘉长川苦思冥想许久，始终无果，不得不败下阵来，抱住晓云驰的腰耍起了无赖。“我错了，妙月。你就饶了我吧。”
“算了……”晓云驰叹了口气，抱住嘉长川，抚了抚他的后颈。“恒仪，你记住，你最好永远，永远不要给我威胁你的机会。”
嘉长川抱着爱人，不解地蹙起了眉。“妙月，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我并不是一个好人。”晓云驰抚着他的背，有些落寞地说。“而且，自从我在毁灭与重构中，诞生了神身的那一刻起，名为妙月的灵山之君，就永远也不会成为真正的善神了。”
“别这样，妙月。”嘉长川扣在晓云驰腰间的手紧了紧。“你还没成为神主，一切都还有转机。只要你在那之前，坚持住，别堕魔，你就一定会成为完全的善神。”
“真的吗？”晓云驰松开了抱着他的手，有些希冀地问。
“真的。”嘉长川与他对视，语气坚定地答。“常道之主永不会对你说半字虚言。”
“谢谢你，恒仪。”晓云驰低头，轻轻地吻了嘉长川的额头一下。“我会努力的。”
“无需谢我，这是我应该做的。”嘉长川看了一眼一旁的香炉。“不过……那支香，真的不需要灭一下吗？”
晓云驰侧目看了一眼那支才烧了个头的香，意味深长地笑道：“哄人有很多方式，我的恒仪。在这方面，你尚需努力呢……”
是这样吗？嘉长川看着晓云驰平静中带着点期盼的神色，于恍惚间隐约明白了一点儿什么，遂缓缓伸出手扣住晓云驰的后颈，凑上去吻他，给了他一个安抚性质的长吻。
吻毕，晓云驰从地上抓起一把雪，随手糊到线香头上，彻底熄灭了那支香，心情变得愉悦，脸上也重新挂起了笑意。真好，他家的木头总算开窍了！
见他笑了，嘉长川故意松了一口气，问道：“这样就可以了吗，妙月？”
“嗯。”晓云驰点点头，揉了一把他的额发。“走吧，陪我去附近散散步。”
今天的白日里，他早晨‘断案’，上午拜祖宗，下午替夜神祭父母亲朋，忙得像只陀螺，哪里有时间休息？也就只有晚上，他才能歇这么片刻，只和他的恒仪一起待着了。
嘉长川对此一概不知，只当他想去散步了，站起身向他伸出手，想要拉他起来。见他如此，晓云驰便顺势握住他的手站起，与他十指相扣，溜达着出了院子，往长夜观后花园去。
到了后花园，他们也不讲话，就这么牵着手看园中那些终年傲雪凌霜的各色梅花，以及一些不怕冻的花，慢慢绕着整个后花园走了一圈儿，又从长夜观后门出去，踏入了后山的风雪中。
在寒风扑面的前一刻，嘉长川伸出一只手，在他们周围支起屏障，挡住了凛冽的风与乱飞的雪，以免它们会吹到晓云驰。晓云驰见他如此，便给了他一个奖励性质的吻，当作感谢。
两神踩着雪走了很久，忽见前方有一神殿，便走进去避风雪。进殿后，他们就看到，神殿里供奉着三尊神像，正中是月神，左侧是姻缘神，右侧是爱神——但非现任爱神，而是初代爱神，纪般若。
看到难得一见的纪般若神像，嘉长川忽然就起了兴致，对晓云驰说：“妙月，你知道吗？很久很久以前，初代爱神曾是一位出世的神修女。”
“诶？”晓云驰有些难以置信。“她是人之神？”
“是的，她是人之神。”嘉长川关上神殿门，肯定道。“那时，灵山仍能显现其道路，一般人也还可以沿着这些道路，前往天上的灵宫。她正是在那时，经历数年的苦修后，才登上璃君所有的多宝灵宫，成为了神明。”
“真厉害呢。”晓云驰应和道。
“确实厉害。”嘉长川没否认他的应和。“那个时候，几乎没人赞成她苦修的举动，可她偏偏就坚持下来了，还成为了初代爱神……”
两神又就纪般若的过去讨论了片刻，便走到神殿一侧的长石椅前，牵着手并肩坐下，看起了殿内挂得到处都是的红绸带。
那些绸带上，无非都写着些‘百年好合’之类的吉祥话，偶尔也有人会写些正经的，如‘愿与良人一生平安’之流。
晓云驰看着那些字，忽然也很想写点什么，便从戒指中抽出一根红绸带，用神力在其上写了一句‘愿与吾爱长相厮守’，将它挂去了距离姻缘神最近的地方。
随后，他走到姻缘神像前，低头合掌，唱了几句有些微妙的歌——
情有生兮，难以归熄，
姻缘神者，请赐鸾丝；
意有起兮，不可轻平，
爱之神者，莫吝神威。
随后，在嘉长川回过味来之前，他又抬起头对着姻缘神像唱道：
妙月具九相，诸法皆周全，
其尊不可述，其贵不可言；
其容昳丽兮，众生难相衬，
其性万化兮，万面俱优援。
金枝玉叶身，原认世情薄，
唯遇恒仪者，数倾不自知；
甘允驻彼木，予血共金土，
两者和睦兮，欲与常相伴。
这词句简直是一点儿都不掩饰了，意思是，我本以为自己无有缘分，没想到遇见了你，从此心中爱意一发不可收拾，总想和你在一起。
然而，没等嘉长川对此做出反应，那歌词的下一段，竟愈发地不可收拾了起来——
愿求永偕兮，不舍颓唐念，
吾爱常道主，尔即我所愿；
既得相和兮，自是不相瞒，
吾爱常裕神，莫莫吝春恩！
可知我心兮，总盼暖风度，
一日忽得遇，怯怯不敢留？
可知我魂兮，渴眷相融会，
一日忽得意，常有不舍兮？
听到这里，嘉长川完全明白了，几乎气笑。他的爱人这是被这间姻缘殿中的爱意影响到了，却恍若不知……甚至故作不知，在顺势对他得寸进尺哩！
于是他主动开口，接上了收尾段落：
情有生兮，难以归熄，
黑夜之主，请掩昼面；
意有起兮，不可轻平，
玉月之君，莫忘续由。
随后，他笑着向晓云驰招招手，用很温柔的语调对晓云驰说：“妙月，你来。”
“嗯？”晓云驰对他的行为有点困惑，但还是转过身，慢慢向他靠过去了。“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