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没问你呢,你怎么出现的那么及时?”徐凤鸣拿着那王书,一边看一边说。
王书上的内容跟徐凤鸣所料相差无几,命令余熠听从王子灵安排,协助王子出兵平叛。
徐凤鸣看完王书,顺手递给赵宁:“现在没事了。”
郑琰:“……公子,恕我直言,我若是不出现的及时,恐怕现在就要给你们陪葬了。不过这得多亏公子您,若不是您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以最快的速度把王书带回来,我还真不一定能跑得这么快。”
“且先记着,日后回去了请你去长春阁,杏花酒让你喝个够,”徐凤鸣看向郑琰,扬了扬手上的信:“闵先生这封信是给我的,还是给殿下的?”
郑琰:“给你的。”
徐凤鸣听他这么说,这才打开了信来看。
信上丝毫没有提及赵宁突然出走的事,大致内容是大安已经在抽调军队过来帮助他们平叛,让他们坚持住,只要在大军赶到之前,稳住塞北各族,到时就能将叛军尽数歼灭。
他说的简单,不过就赵宁分析的启国兵力布置的情况来看,这一次闵先生很可能将大安、樊城、贡城,以及其他启国境内的军队全部调动过来了,要不然他不可能将话说得如此胸有成竹。
毕竟从玉璧关调动军队太远了,等大军赶来,可能黄花菜都凉了。
徐凤鸣一边看一边暗自佩服闵先生胆大,要是他们在军队到达之前没稳住叛军,让他们绕过贺兰山南下,直逼邕城,或者樊城,那么启国很有可能会被叛军端了老窝。
不过闵先生的意思是哪怕大军来了,还是让他们尽量采用怀柔政策,减少伤亡。
信最后是关于针对塞北改革的草案,草案内容跟欧阳先生先前所言相差无几,他打算替塞北建城,促进经济发展。
关于军队方面,闵先生也提出了改革,彻底将以前的法令作废,以后不论民族,不论出身,通通论功行赏。并且他在最后承诺,一定会想办法将拖欠的军饷和抚恤尽快给塞北各族补上。
说是信,但徐凤鸣知道,这是闵先生对塞北各族的承诺。
看来闵先生也有意培养塞北各族成为赵宁日后在朝堂上的助力。
徐凤鸣看完信,郑琰站在一旁说:“公子,丞相还说,让你和殿下跟蛮子们说,法令最迟明年就能下来。”
徐凤鸣点头:“他还说了什么?”
郑琰:“他还说,若是我来的时候,问题已经解决了,就让族长们写一封文书,陈述这几十年朝廷克扣军饷抚恤,重赋苛税,以及各种不平等待遇的文书。最后派出一个代表,亲自去大安,告御状。”
徐凤鸣:“……”
徐凤鸣暗自沉思,看来闵先生蛰伏了这许久,要干一票大的了。
“对了,”徐凤鸣突然想起来了:“如今叛乱已平,有没有传消息回去?”
“放心吧,”郑琰说:“我已经给丞相传了消息了,余熠也回去了,平叛的大军走到一半,又回去了。”
徐凤鸣这才彻底放下心来,摆摆手:“知道了,你去守着子敬吧。”
郑琰没动,徐凤鸣有些奇怪:“平时不是一有空就黏着子敬吗?今天怎么还害羞了?”
郑琰:“还是算了。”
徐凤鸣还是第一次在郑琰脸上看见除了不要脸之外的神色,颇有些新鲜,他挑了挑眉,不怀好意地笑了笑:“郑琰,想不到你也有今日啊。”
郑琰:“公子,你刚醒,还是不要说这么多话了,小心乐极生悲。”
徐凤鸣还没有乐极生悲,郑琰差点被赵宁手指间弹出去的铜钱打得满头的包。
“快滚。”徐凤鸣才大病初愈,赵宁最见不得别人说不吉利的话,偏偏郑琰往枪口上撞。
郑琰麻溜地滚了,临出门前,徐凤鸣说:“你如果想为了子敬洗去这一身的血腥,我可以帮你。”
洗去血腥?
郑琰自出师那日到如今,双手已经不知道沾染了多少条人命了,这满身的血腥,岂是他想洗就能洗的?
郑琰身形一顿,片刻后,往外走去。
他脑子一片空白,不知不觉走到了姜冕居住的院子外,他站在院子外,隐隐约约能看见姜冕费劲地在房间里行走的身影。
郑琰愣了愣,最终还是没有进去,转身走了。
郑琰走后,徐凤鸣才有机会跟赵宁说话,赵宁那双眼睛直勾勾的,眨也不眨地盯着徐凤鸣,他双眼满是红血丝,还微微洇着水汽。
“我没事,”徐凤鸣说。
赵宁起身,似乎想抱一下徐凤鸣,又害怕弄疼了徐凤鸣,最终又坐了回去。
“凤鸣……”赵宁张了张嘴,这才发现自己嗓子干涩嘶哑,说话都费劲。
赵宁目不转睛地盯着徐凤鸣,他虽没说话,但徐凤鸣却读懂了他的意思——你若是死了,我也不活了。
徐凤鸣给赵宁看信:“看来,闵先生应当是要有什么动作了。”
齐言之得知徐凤鸣醒了,过来看望。
他伤得也不轻,全身是伤,特别是右胳膊上,被抓了三条深可见骨的口子,险些直接把齐言之的胳膊废了。
那刺客的铁钩确实厉害,再偏离一星半点就伤到经脉了。
齐言之右胳膊吊在脖子上,身后跟着尹绍之:“徐公子可算醒了。”
徐凤鸣:“有劳族长挂心。”
“挂心的不是我,是殿下,他为了守着公子你,已经三天三夜没合过眼了。”齐言之说:“殿下,你自己身上也有伤,要不你先去休息休息?”
“放心,死不了。”这齐言之不是个好东西,赵宁知道他表面上担心自己,实际上是怕自己挂了,没人跟他做交易了,先前赵宁跟他所做的一切承诺自然也会作废。
齐言之得到赵宁的回答,很是满意:“那就好。”
“……”尹绍之有些尴尬地站在齐言之旁边,心想人家赵宁无论如何都是王子,他这么说话实在有点不合适,于是借机转移话题:“只是那日的刺客均没有留下活口,不好查……不过……从这些刺客的相貌和所用的武器来看,倒有点像是来自西域的。”
齐言之毫不避讳:“恕我直言,那些刺客很有可能是冲着你们来的。”
徐凤鸣自然清楚,那些刺客不可能是冲着齐言之来的,应当也不是为了姜冕,毕竟姜冕只有一个仇人,那就是宋影。
而他对于宋影来说,已经不构成什么威胁了,她犯不着费尽心机来杀一个威胁不到她的人。
那么,除了齐言之和姜冕,就只剩下徐凤鸣跟赵宁了。
“算了,我都已经习惯了。”徐凤鸣说。
齐言之:“……”
尹绍之:“……”
尹绍之:“看来徐公子……很吃香啊。”
“老天,我可不喜欢这种吃香方式。”徐凤鸣苦笑道:“族长,有件事要和你商量。”
齐言之:“是为了这次叛乱的事?”
徐凤鸣点头:“无论如何,面子上得给朝廷上一个交代。”
齐言之:“好说,到时我写份请罪书交于王子殿下就行。”
“不,”徐凤鸣说:“你不但要写请罪书,还得将这几十年,各部族所有的遭遇都写出来,你懂我的意思吧?
另外,我还需要你跟我们一起回大安。”
齐言之突然眯起眼,打量徐凤鸣,徐凤鸣说:“族长,我以性命向你保证,绝对不会让你有性命之忧,你敢去吗?”
徐凤鸣说完,将赵宁手里的信递给了齐言之和尹绍之,示意他们看。
齐言之身为一族之长,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道理他比谁都明白,虽然这一次的危机解除了,但根本问题没有解决。
问题的根源不解决,他们就永远不可能得到公平的对待。
信上闵先生提及的一系列草案,都是针对塞北的改革。
然而齐言之清楚,这其中牵扯着朝中不知道多少人的切身利益,仅靠闵先生一人是很难改革的。
改革,就像比武一样,必须精准找出对方的弱点,然后一击必中,让对方毫无还手之力。否则一旦失了先机,就再也没有机会了,不但不能实现改革,还会不断被对方蚕食。
齐言之懂徐凤鸣的意思,让他去,就是为了让他成为闵先生手中的武器,挑起矛盾,帮助闵先生成功实现改革。
齐言之虽是氐人,却生就一颗七窍玲珑心,天生一副好脑子,又自小喜欢中原文的纵横谋略之术,更是自小浸淫在各种权术当中,自然不是个善茬。
从他一手策划了介石反叛,将包括启国在内的所有人都算计了进来,自己却能置身事外这一点就能看出来,此人绝对不是省油的灯。
就连介石身边那个神乎其神的明先生,都被他一道算计了。
这一封信,让他将那个素未谋面的闵先生的用意揣测得所差无几。
他不但看出来闵先生想让赵宁拉拢他以及塞北各族,为日后赵宁回国争夺太子之位助力,更是看出了闵先生隐藏在帮塞北改革的另一重用意。
他知道那闵先生是想刻意挑起矛盾,借机来打压另一部分势力。
他有一种预感,闵先生想玩一把釜底抽薪的游戏。只是有一点齐言之不明白,如果只是为了塞北,他至于做到这一步吗?
齐言之看完信,片刻后,笑了起来:“徐公子既然敢以性命相托,我有何不敢?”
徐凤鸣:“族长有勇有谋,岂是贪生怕死之辈?”
齐言之跟徐凤鸣和赵宁客气了几句,嘱咐徐凤鸣好生休息后便走了。
“言之,你真的要去?”回到院子后,尹绍之遣退了守卫,问道。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齐言之说:“虽然这次的问题暂时解决了,但是根本问题还在,在启人看来,塞北始终是他们心中的心腹大患。
置之死地而后生,塞北要想真正的改变,就必须要去大安,给他们来一个釜底抽薪、拔本塞源,否则我们永远不可能得到我们应得的待遇。”
尹绍之何尝不清楚一次改革,会牵扯到启国朝廷多少人的利益?
那些人肯定不会这么容易让他们改革成功的,最好的办法就是齐言之亲自去,才能增加胜算率。
“我知道,”尹绍之不无担忧道:“我是担心,这位徐公子,和那赵灵,真的可信吗?”
“放心吧,”齐言之轻笑一声,脸上表情颇有些意味深长:“他们不傻,何况这位王子殿下……绍之,你真的看不出来吗,他是想让我们助他一臂之力。”
“看出来了,”尹绍之说:“他是想拉拢我们,日后成为他在启国的助力。
唉——只是他堂堂一国王子,居然沦落到要跟我们外族联手,借此来助自己一臂之力,我也不知道是该先庆幸,还是该可怜他。”
齐言之:“其实这也正常,他生母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歌姬,母族不强大,身后根本没有可以依靠的人。
他又流落在外多年,接回来时启国朝廷也早就自成一体,那些公卿士大夫们,自然也不会选择助力他。
毕竟他在启国,是最没背景的一个,而其余的王子,总是跟那些世家大族们沾亲带故的。”
“这样反而好,”齐言之说:“我们选择站队于他,往后不用担心会跟别人分功劳。”
尹绍之:“……”
“何况……”齐言之手指摩挲着茶杯:“成大事者,需得要有破釜沉舟的勇气。”
“言之,”尹绍之满脸震惊:“你是想……”
“王子殿下连白璧山的金矿都能说送就送……”齐言之意味深长地笑道:“更是能放出豪言壮志,让我以后统一塞北。
那么我想,我只是想要在塞北草原,做个闲散的逍遥王,他应该不会不愿意吧?
我帮当国君,打天下,他封我个塞北王,这很公平嘛,再说我又不是不尊他为王了。”
尹绍之:“……”
郑琰的飞鸽传书,在白城叛乱平定的第二天晚上就飞到大安城了。
鸽子飞回来时,闵先生正在宫里跟赵玦商量对策。
闵先生将包括大安在内,启国所有的兵力全部调去了塞北平叛。
现在整个大安,包括守卫王宫的禁军在内,只有不到五千士兵。
这几天所有人都人心惶惶,生怕那塞北蛮子想什么损招,绕过了派去塞北的军队,直接回来端他们老巢。
闵先生倒是在派出军队后,第一时间将玉璧关的守军调回来了,但大军开拔总要时间,就怕赶不及。
这段时间整个朝廷人心惶惶,都不内斗了,全部统一战线,等着塞北传来捷报。
闵先生特意叮嘱,只要是塞北的消息,不管什么时候都要第一时间通知他。
于是信鸽回来后,丞相府管家当即派人直接抱着鸽子进宫了,由于是丞相府的侍卫来求见,王宫士兵没有阻拦,跑来通禀。
这段日子赵玦不知道是不是担忧塞北战况,夜里没睡好,脾气很差。
一直跟在赵玦身边伺候的内侍不敢触他霉头,犹豫片刻后让人去问那侍卫有什么事。
最后得知是塞北传来消息了,当即高兴地抱着那信鸽进了书房:“君上!丞相!塞北来消息了!”
内侍激动地抱着信鸽从殿外进来,闵先生见是信鸽,当即拿过来拆开了信要递给赵玦,赵玦摆摆手,示意他自己看。
闵先生将那信拆开来看,片刻后满脸喜色:“君上!是捷报!”
赵玦一听当即道:“拿来给孤看看!”
闵先生双手捧着信,将信递了上去,赵玦接过信看了起来。
这信是尹绍之写的,上边很是夸大其词地将赵宁是如何凭借着自己过人的胆识,和智勇双全的头脑,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地成功策反了一部分部族的事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最后又写了赵宁是如何在齐言之等人的协助下,诛杀了介石和申秋这两个叛贼。
又在白城排兵布阵,靠着异于常人的军事才能,成功的以多胜少,在实力悬殊好几万的情况下,成功歼灭了所有的叛军云云。
总之是明里暗里把赵宁夸成了一朵智勇双全、有勇有谋、德才兼备、文才武艺、文武双全的高冷之花,
最后还不忘表衷心,说些什么其实有很多部族不想造反啊,但是被逼迫的没办法了啊之类的废话替自己开脱。
闵先生一个经商的,在商场上和官场上蝇营狗苟,与人虚与委蛇的读书人,看得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
赵玦倒是看得十分开心,心里不胜欣慰,露出了老父亲的欣慰感:“不愧是我赵家的骨血,不愧是我赵玦的儿子!好啊!好啊!我赵玦终于后继有人了!”
“虎父无犬子,”闵先生说:“君上多谋善断,足智多谋,殿下是继承了君上的智谋。”
“丞相大人说得对,”内侍附和道:“有其父必有其子,殿下如今这么优秀,都是因为君上您。”
赵玦被哄得十分高兴,不住点头,“既然塞北事情已平,阿宁也该回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