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修闻不紧张是假的,他不知道这俩人在打什么算盘。
就在他不知所措时,宋词下令对舞厅所有人进行搜查,包括修闻和沈凌云。
不多时,季和派出的另一名接头人也被逮了出来,他还没来得及为自己“申冤”,脑袋便也和先前那人一样开了花。
宋词做事果断狠戾,在场的宾客没一个敢吱声。
虽说他们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在某些领域占有一席之地,可在拿枪的人面前,他们不得不将骨子里的傲气收敛起来。
没人会拿自己脑袋和子弹比硬度。
这世道说乱不乱,人们心中都有一套不成文的规矩;但说乱也乱,人命有时候跟草芥别无二致。
宋词朝修闻瞥去冷眼,转身就领着一众兵退出舞厅,徒留一群面面相觑的酒肉者和地上两滩血迹。
大门被撞上,原本寂静无声的大厅顿时从四面八方冒出嘈杂声,怪异和疑惑的目光刺得修闻浑身不自在,他放下酒杯,用毫无波澜的眼神盯了回去。
被扫视到的人皆纷纷收回视线,用其他动作掩饰内心的惊悚。
修闻不清楚这一遭是福还是祸,军火交易被宋词打断是好事,可季和那边他该怎么交代?对方会不会怀疑是他泄露消息?
他越想越烦躁,自己除了写点笔记留个证据,其他的事什么都没透露过,怎么看都像是接头对象那边出了差错。就算季和责怪,也不该怪在他头上。
跟自己接头的人已死,连尸体都被宋词带走了,他继续留在这儿没有任何意思。
修闻抬脚就走,身边的男人紧随其后,毫不犹豫地离开了歌舞厅。
明月当空,皎洁的光芒洒在大地上,万物的轮廓因此在夜间也能清晰可辨。
修闻目不斜视,走得极快,可他在外头转悠一圈也没看见半辆黄包车。
约莫是被宋词他们吓走了。
没办法了,他只能走路回去。
突然一双手从他背后伸出,猛地按住他的肩膀向下用力!
两声枪响和呼呼风声从修闻耳边经过,他整个人被一股大力往前推去,左腿不受控制地向前一拐,震动感让他不由得吃了一惊。
霎时,附近所有人都用惊骇的目光看向他。
“别动。”沈凌云的声音从耳畔传来。
修闻被突如其来的力道推倒,但他反应极快,迅速撑腿朝后看,只见一个黑影推开旁人,飞快冲进人群,彻底消失在他视线中。
修闻下意识低头,一个黑漆漆的血洞赫然出现在自己的左小腿上,四周是被炸开的皮肤,惨不忍睹。
他之所以会往前倾倒,就是因为腿被打穿了。
第一颗子弹的归宿在他腿上,第二颗子弹则因为沈凌云的插手而错失目标。
修闻盯着毫无知觉的伤口愣了愣,几秒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应该皱眉痛呼。
他当即紧锁眉宇,满脸痛苦,表面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内心则暗道:幸亏没感觉,不然真得疼死。
为了防止别人看出异常,他只能继续演戏。
沈凌云背着光,所以根本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他俯身道:“过来。”
修闻站不起身,只能稍微往他那边靠靠。他同时转过左腿,将伤口转到底下,防止对方看出什么端倪。
不是修闻装模作样,而是他真站不起来,子弹伤到了左腿骨头,虽然不痛,但他也没有力气可以起身,眼下他只能寻求沈凌云的帮助。
沈凌云见状,当即将他横抱而起,几步没入人群。
不知道哪来的汽车在俩人面前停了下来,正当修闻还在疑惑时,沈凌云已经拉开后门,将他扔了进去。
修闻被砸得脑袋瓜子嗡嗡响,他龇牙起身,撞在沈凌云身上。
后者的视线一直盯着他的腿,眼神里的探究不言而喻,那样子似乎在思考为什么中枪的地方没流血。
一只手忽然捂住伤口,隔开了沈凌云的视线。
沈凌云抬起眼,眼神不明。
不多时,车子便在修宅前面停了下来。
沈凌云将修闻横抱出去。
修宅一众人见状,纷纷惊慌失措地上前询问,还好有几个机灵的人连忙拿来水盆和毛巾,似乎已经习惯这副景象。
沈凌云想把他抱进屋子,没承想刚到门口就被花楼月厉声喝止住:“你们在干什么?!”
他满脸怒色,活像抓奸的原配。
沈凌云没搭理他,径直踢开门走了进去。花楼月眼眸一低就看到了修闻那条无力垂下的腿,他强压怒气,紧紧跟随。
直到被丢在床铺里,修闻才从思绪中回归现实。
他刚才一直在思考是谁要谋害自己。
对方胆子极大,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开枪的不是地痞无赖,就是亡命之徒。
又或者……是某些人手下的一枚棋子。
修闻下意识摸向喉咙,那里还有子弹留下的血洞。
自己的死会不会和刚才的人有关?
难道自己先前的猜测方向都错了……
“嘶啦——”
裤腿被沈凌云撕得七零八落,黑漆漆的血洞顿时暴露在空气中,本该血流不止的地方此刻却没有鲜血流出,只有……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如果仔细看,就能发现伤口内部的血肉非常奇怪。
医生很快就赶了过来,但在修闻制造的幻觉中,他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取子弹的过程很艰难,修闻全程满脸痛苦,眼眸里的亮点几乎褪尽。他咬紧牙关,止不住地发抖。
可即便如此,他也流不出半滴眼泪……显得有些虚假。
但他是真疼!这种痛感来自灵魂,而非肉身。
是制造幻觉带来的副作用……
他没想到副作用会越来越严重!上一次还好好的,然而这一次几乎要了他的命,他完全想象不出下一次“蒙人眼”会造成什么后果。
手术结束后,他的意识已经非常恍惚,耳边只有“嗡嗡”的嘈杂声,听不清任何话语。视线所及之处也是一片昏暗,只能依稀分辨几个人影。
修闻虚弱地微阖双眼,整张脸没有一丝血色,面颊也微微凹陷,宛如一个没有生息的人偶。
在旁人看来,他是因为手术才如此痛苦。
风穿门缝,撩起他额前的碎发。
在修闻的视线中,屋子里似乎还有几个人影在晃动,他不知道都是谁,脑袋里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