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周阎一时有些招架不住罗校尉的热情,忙把视线转向了商队。
“你的人马,让我麾下的军卒们带路就好,
放心,在这桃花镇,还没有人不给我们黑甲军面子!”
罗校尉拍着胸脯保证道。
......
黑甲军驻地,铁魁大帐外。
玄色的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四周有几支甲胄齐备的军卒在巡视。
一切看起来井然有序,比之周阎上次离开时目睹的松懈和散漫截然不同。
“铁大人!”
周阎下马,立时飞速走到铁魁身前,弯腰行礼。
“贤侄无须多礼,你这次在朔郡,可是闯下了好大的名头啊!”
铁魁拂须含笑。
他身着华丽锦袍,肩上白狐皮制成的披肩,让他显得富态了很多。
此时站在周阎面前的铁魁,与其说是掌控一营军卒的统领,倒不如说是一个闲散的富家翁合适。
他收敛起了自身的锋芒,和煦的看着周阎,面目慈祥。
听到铁魁又说出熟悉的话语,周阎也是粲然一笑,
对着他道:“还得多亏了铁大人扶持啊,你看,我这不是又上门找大人来打秋风了?”
“你啊你啊......”
铁魁板起脸,佯做责备模样,道:“我如今这统领当的,怕是还不如你痛快......
你来找我打秋风,倒是有些高估我了。”
周阎笑而不语。
他返身从黑马背上取下用雪狼王皮制成的大氅,亲自披到铁魁身上,
亲切的说道:“铁大人是我的长辈,小子新得的这件大氅,合该大人你用。”
寒风吹拂在雪狼王裘皮之上,万千毫针如水银泻地,齐刷刷的在风中摆动,银色流光炫目。
铁魁下意识的用手抚向左肩裘皮,感受着那如丝绸般顺滑温润的触感,眼眸中泛起喜爱之色。
“贤侄,这可有些贵重啊......”
铁魁双手系住衿带,披在身上,有些爱不释手。
他言语喃喃,假装推辞。
“这东西再贵重,也得看披在谁身上不是,只有您这种英武不凡的大人,才配的上这雪狼王制成的裘皮啊......”
周阎长叹一声,拍起了马屁。
而在一旁的罗校尉几人,则都一脸艳羡的看着雪狼王裘皮大氅,簇拥到铁魁身边帮腔道:“铁统领,我看你还是收下吧。
这可是周大人的一片心意,你若不想要,不如赏赐给众位兄弟如何?”
“去去去!”
铁魁没好气的推开罗校尉,然后一把拉住周阎的手臂,拖着他就往大帐中走去。
“先陪我喝酒,其他的事,等一会再说,贤侄啊,我给你说,这人上了年纪,就不耐风寒。
你这裘皮,老夫就厚颜收下了啊......”
铁魁手劲极大,周阎一时无法挣脱,只得笑着应付道:“本就是我这当侄儿的给您送上的见面礼,您这么客套做什么。”
“哈哈哈哈,是老夫的不是,我这就自罚一杯,自罚一杯!”
刚一落座,铁魁就端起酒盏,豪饮一杯。
他轻拍手掌,侍立在帐下的十几个女子就衣袂飘飘的走出,随着乐师弹奏曲子,翩翩舞动起来。
周阎陪着铁魁,连干三碗玉春烧。
辛辣浓烈的酒水刚一入腹,就化作炽热火焰,在周阎肺腑中翻腾。
周阎强压住酒意,冲着铁魁拱了拱手道:“年节前我来这营地之时,没见到大人您,颇感遗憾!”
周阎明知故问,他趁着端起酒盏之时,用眼角余光看向高坐在主位的铁魁。
“咳咳!”
铁魁轻咳两声,然后把手中玉春烧饮尽,他满足的一抹唇角,
坦然道:“贤侄啊,今日你来的正好,老夫这里有件事情,要与你说。”
他袖袍摆动,示意帐中其余人全都退下。
刚还热烈的气氛,转瞬就烟消云散。
等众人退出,铁魁揪着自己胡须,仰靠在软榻之上,醉眼迷离的看着周阎道:“不瞒你说,
我年轻时曾跟随过中都一位贵人,她正是当今八皇子的生母。
等她成为贵妃之后,我不愿意进宫,就选择了在宫外替她看护庄子。
没想到啊......”
铁魁又倒了一杯酒,自斟自饮道:“造化弄人啊,贵妃生下八皇子后,很快病陨,就只剩下襁褓之中的孩子......”
说这话时,铁魁眼中泛起泪花。
他一生无妻无子。
人年轻时,最害怕遇到那让自己魂牵梦萦、茶饭不思的惊艳之人。
铁魁不幸,或者是很幸运......
那时还未成为贵妃的她,一颦一笑都让他着迷。
他只是偌大庄子里的一个小小仆役,每日最大的期盼,就是遇到那一袭鹅黄色襦裙的女子。
那时的天也蓝,云也淡,光是能瞧见她一眼,就能开心一整日。
铁魁思绪还沉浸在那十里红妆缓缓铺展于庄园大门前的朝日中。
那天,他躲在庄外荫荫柳树下,亲眼看着自己最喜欢、遥不可及的女子,成了大乾皇帝的女人。
自此,再听闻她的消息时,阴阳两隔,余生不过尔尔......
大帐中死寂一片,周阎默然坐于帐下,看着铁魁一杯杯往自己嘴里灌着烈酒。
过了许久,铁魁喟然长叹一声,唏嘘道:“人呐,这年龄一大,就总喜欢想东想西的,老夫失态了,还望贤侄不要笑话。”
周阎拱手,正色道:“大人乃是性情中人,小子跟着学都还来不及呢,如何会笑话大人。”
说完,周阎举起手中杯盏,遥遥朝着铁魁敬去。
铁魁摆了摆手,大掌按住了自己桌案前的玉盏。
“老夫要与你说的,便是我乃当今八皇子的人,年节时,我打通关系,终于凭着昔日的出身,正式见了八皇子一面。”
铁魁笑着开口,他见到周阎洗耳恭听模样,轻微摇了摇头,道:“花了大笔钱财的,那王府的二管事,可是贪婪的紧。”
说完,他双手撑在膝盖之上,缓缓起身,踱步走到帐中羊绒地毯上,
淡然道:“再有半个多月,我的调令就会下来,到时候这方营地,也就不受我管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