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山阴沉着脸,仅披了一件黑色长衫,提着长刀,就来到了王家家主的院舍外。
此刻院舍里人声嘈杂,不断有掌灯的杂役护院来回窜动。
见到王大山进来,这些人着急忙慌、七嘴八舌的招呼道:“院首您可来了!”
“老爷呢?”
王大山皱眉急促问道。
“在里屋等着大人您呢!”
有机灵的护院连忙回答。
王大山也并未多说什么,他大步推开屋门进去,才看到富丽堂皇的屋舍内,两鬓斑白的王飞龙,已经在几个丫鬟的伺候下,披挂好了甲胄。
他身旁梨木圆桌上,一柄灿金色的锯齿长刀在斑驳烛火下闪着璀璨光泽。
见到王大山推门而入,王飞龙剑眉一挑,不悦的道:“知道是什么人来我坞堡闹事么?”
王大山深吸口气,沉声道:“目前还不知晓,不过这些贼人来势汹汹,我已派出麾下仆役前去协助灭火!”
“还不够!”
王飞龙振臂起身,勃然大怒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胆敢来我王家坞堡闹事。”
他冷笑一下,道:“若真是有本事的,那就来直接割下我王飞龙这个脑袋便是。
这般趁夜放火作乱,应是忌惮我王家的威势,不足为惧!”
王大山嘴角抽动一下,内心暗自思忖,自从老爷娶了昌平镇镇守蒋大人寡居多年的妹妹为妻、攀上官家的门路后,是愈发的自大了。
他从小妾房中出来,也在暗中观察过,这些不知来路的人箭法极准,又杀伐果断,但凡暴露在视野当中的,都会毫不留情的击杀。
若不是自己身法敏捷,又离那些贼人较远,有高墙遮挡,恐怕一时半会根本不能这么快赶到老爷的屋舍住处。
不过,他也不好这会去触碰老爷的霉头,于是笑着应声道:“老爷说的极是!
还请老爷您在此稍待片刻,等我前去料理了那些贼人!”
“不必!”
王飞龙提起手中金色长刀,呼呼甩动两下,大声道:“狮子搏兔,也当用尽全力。
今夜你我一起出手,我定要把这些敢触碰我王家坞堡逆鳞的贼众杀的一干二净!”
“快去点齐麾下儿郎!”
王飞龙待丫鬟又系好黑色大氅,提着长刀生龙活虎的走出了大门。
屋外,十几个背弓提刀的护院已经翘首站在了院中。
“走,从暗道上坞堡城墙!”
王大山跟在后面走出,对着院中一群人喝道。
“诺!”
这些人齐齐应答,声音在夜色中极其响亮。
王家坞堡呈圆形,直径足有三百多米。
其内建筑主体也多是山中开采的条石搭建,而靠近坞堡内壁的一些木质框架在周阎等人放火燃烧下,这会多半已成了黑色焦炭。
所以越往外走,王飞龙的脸越是被心中汹涌怒火涨的发红,短短时间,已是快成青紫。
在靠近坞堡内壁开凿出的一处隐蔽石梯旁,十几名护院轻声挪步缓缓向上踏出。
而他们头顶,正有“嗖嗖”羽箭横空穿梭的声音。
“今日守夜的这些废物,竟然没有半点示警的声音!”
王大山紧握手中厚背大刀,全身肌肉紧绷着,他身如壁虎,双脚在坞堡内壁凸起处几脚踩踏,纵身就站上了两米多宽的墙头。
“死来!”
他暴喝一声,双眼在看到朝着坞堡内射着火箭的四个头戴青色傩面的武者后,飞起一刀朝着他们斩下。
“御!”
来不及反应,四人中,一个手持藤盾的大汉原地翻滚向前,口中喊着,双手持盾,快速的将这飞来一刀抵住。
巨大的力道割开在桐油中浸泡了数年才编织而成的藤盾,锋锐的刀锋向内,层层铁心藤断裂飞溅。
而持盾武者身后,先前弯弓射箭的武者果断弃下手中长弓,右手从腰间处一摸,早已上好弦的弓弩呼啸飞出三根半尺长的黑影。
王大山只听耳边疾风涌动,又觉面目生寒。
他五指摊开,大手护住脑袋。
三道锋锐弩箭扎在他的手上,就如射中裹满泥浆的野猪般,只听沉闷几声,箭矢却只在皮肉上凹进一个浅坑,就又弹飞消失在了夜空当中。
王大山惊出一声冷汗,若不是磨皮巅峰的他,将一身皮膜打磨的寻常刀剑难伤,恐怕这精妙配合下,自己早已成了一具死尸。
他惊怒交加,身子前扑,一脚向着持盾武者踹去。
而就在他身如林中狂暴后的野猪向前踏出时,两柄漆黑长刃已是间不容发的从他头顶劈砍而下。
长刀一左一右抡甩而出,势大力沉,交错将王大山前路封死。
而持盾之人,也从腰间取下一个鼓鼓囊囊的袋子,迎头将其内白灰朝着王大山掷出。
王大山下意识闭眼,右手挥刀抵挡,可左臂却是被一刀斩的筋骨生痛。
更惨的是,他闭眼只稍慢了几息,眼中就已有一些白灰进入。
此刻火辣辣的痛楚从眼部传来,连同视野,也是迷离了几分。
他心中顿时冰凉,这种精妙到毫厘不差的配合,除了那些常年训练,又经过战场厮杀过的人外,其他人根本就难以做到。
“今夜,怕是王家坞堡要完了!”
王大山心中想着,脚下已有了几分退意。
可身后跟随而上的护院,这会借着火光见到院首遇险,立刻有几人持刀前攻。
而后面也有几人蹲身弯弓,紧张的从箭筒中取出箭矢拉弦急射。
只是这准头,因着视野黯淡,加上内心恐慌,一时不知道偏到哪里去了。
有一根,还差点射中王大山的屁股。
“退下!”
一声暴喝,从王大山所处的一前一后同时响起。
金色锯齿长刀上嵌着的银环嗡鸣颤动,王飞龙双唇微张,怒发冲冠。
双脚在城垛上连点数下,真的身如飞龙一般掠过王大山,长刀闪出璀璨刀芒,向着前方虚空横斩而出。
而随着暴喝声落下,四个头戴傩面的武者身后,也有一具高大身影冒出。
两米高的身躯,奔跑起来地动山摇,坞堡墙头此刻都仿佛产生了晃动。
他头戴青色傩面,阴森鬼面上有黑色尖角、血盆大口,硕大瞳孔满是煞气,肩上长柄朴刀在弦月照射下抡出弧形光线。
两刀相击,火星四溅,银色圆环崩裂飞出,刺耳的金铁摩擦声欲要击穿人的耳膜。
王飞龙脸上有狂喜闪动,只交手一招,他就察觉到眼前这大汉只是身量远超常人,可境界却是差他些许。
他脚尖在城垛一点,卸去从刀身传递而来的劲力,身子扭了个半圆,金色刀尖由下斜撩而上,带起一道灿金虚影,向着周云虎腹部剖去。
王飞龙嘴角狞笑,原本儒雅随和的面容此刻有些扭曲,那一双勾的蒋氏魂不守舍的丹凤眼中此时没有半点含情脉脉,只有冷冽杀机。
“胆敢来我王家坞堡造次,那就将你这条贱命留在此处吧!”
王飞龙心中呐喊,金色刀光倏忽之间,就要刺向身躯不断后退的周云虎胸腹。
可,王飞龙心神一颤,他仰头看向那双隐藏在傩面下的眼睛,那双漆黑的瞳孔下,似乎是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弄。
“什么?”
王飞龙口中倾吐出一句疑问,视线内,就被一道突然从周云虎身后闪出的绯红身影吸引住了目光。
那道身影甫一出现,妖冶鬼魅的身姿下,还伴随着一道如今夜上弦月般皎洁的刀光倾斜而下。
煌煌刀光似要接引天上冰冷月光,又要引动九幽混沌地煞。
王飞龙的身躯好似初春残雪,顷刻间就在这刀光中烟消云散。
残躯裹挟着鲜血扑洒在墙头之上,断裂的金色长刀在坚硬石板上跳跃数次,才不甘的倒下。
“可惜了!”
云层复又将弦月闭合,幽暗中只剩下一道冰冷的叹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