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璟瑟。
她见富察琅嬅二话不说就夺了季瑶的差事,有些抱歉地看了她一眼。
季瑶回给她一个微笑,算是安抚。
但璟瑟虽然挪开了视线,可心里却总是有些不得劲儿,一直到季瑶离开了长春宫,璟瑟的眼里才恢复了几分神采,跟在她的后面,向富察琅嬅提出了告退。
“皇额娘,您身子不好,要多休息,儿臣就代您去送宁额娘了。”
她说完便看着富察琅嬅。
见此,富察琅嬅神情一顿,显然没有想到璟瑟会跟着季瑶一同离开的可能。
不过……
她扭头看了一眼季瑶,见她慢慢收回了已经迈开的步子,很明显也是在等她的同意,富察琅嬅眼眸闪了闪,到底还是点下了头。
“去吧。”
她低声道。
然而当璟瑟和季瑶结伴离开后,富察琅嬅怔怔的看了会儿她们两个的背影,忽然对着一旁的莲心轻声问道:
“莲心,你还记得璟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和宁妃的关系越来越好的吗?”
她怎么有些记不清了?
好像在她的记忆中,两人之间的关系完全没有任何的过渡,头一天还针尖对麦芒呢,第二天就好到可以一同离开了。
其中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还是她那段时间被孕期反应折磨的过于难受,后来又被永琮吸引了大部分的目光,已经许久没有关注过璟瑟了呢?
当最后的希望也随着永琮的离开而彻底破灭,富察琅嬅终于将自己的目光放在了璟瑟的身上。
正如季瑶所说。
哪怕璟瑟只是一个女孩,可她总归是自己的女儿。
她如今已经失去了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这唯一剩下的女儿,她说什么也不能再失去了。
想到这儿,富察琅嬅也不再琢磨璟瑟是从何时开始,和季瑶的关系慢慢变好了。
她挣扎着起身,准备将她抛弃已久的宫务重新拾起来。
莲心赶忙去扶,与此同时,嘴上还回道:
“奴婢依稀记得,似乎是宁妃娘娘和咱们二格格一同共事的时候?那段时间您精力有限,二格格遇到了事儿便会去承乾宫请教宁妃娘娘,可能是那个时候,两人的关系开始慢慢变好的吧?”
具体如何,莲心也不是很清楚。
毕竟那个时候,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了富察琅嬅的身上。
不过面对富察琅嬅的询问,莲心自然不能说她不知道了,只能含糊其辞,将一切交给富察琅嬅自己去想、去猜。
但她的猜测倒也不是胡乱推测,因此富察琅嬅听了,同样觉得颇有道理,便没有再深究。
“也是本宫这段时间忽略了璟瑟。”
她低声道,可惜话语中的歉意并没有让那个最应该知道的人听见。
此时的璟瑟还闷不做声地跟在季瑶身后,看那架势,显然是想随她一同回承乾宫。
季瑶瞥了她一眼,见她沉着一张脸,看上去很不高兴的样子,不由地勾了勾唇角,故作无奈的说道:
“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这一会儿的功夫就不高兴了啊?回头让你皇阿玛和皇额娘看见,怕不是要以为本宫欺负了你?”
她的话才刚落下,就引来了璟瑟的一声冷笑。
“他们才没功夫管我呢。”
哪怕璟瑟并没有将伤心表现出来,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伤害就不存在。
恰恰相反。
富察琅嬅的那一番‘女儿无用’论,实际伤她颇深。
璟瑟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在自家额娘的心里居然连雪中送炭中的炭火都算不上。
那在她额娘的心里,是不是也曾经闪过如果可以,她宁愿用她的命来换永琏和永琮活着的可能呢?
璟瑟知道自己不应该这么想,可是从富察琅嬅开始怀孕,到她刚刚那番‘女儿又有什么用?在有儿子时,是锦上添花的点缀,在没有儿子时,就连雪中送炭里的炭火都算不上’的言论,无不让璟瑟心生寒意。
此时和季瑶说话,自然也是不由自主的带出了一丝怨怼。
“他们一个忙着东巡。”
忙着巩固自己的帝位。
“一个忙着伤心。”
忙着伤心自己最后的希望也因为永琮的死而破灭。
“又哪里有功夫管我呢?”
她在这宫里过得如何,真的会有人在意吗?
或许是失望真的积累到了一定程度,璟瑟头一次在季瑶面前,将她的迷茫和难过表露了出来。
“宁额娘,你说女儿真的就没有用吗?”
真的如她额娘所说的那样,女孩子就没有一丁点儿的用处吗?
在此之前,璟瑟从不为自己生而为女感到难过,可是在富察琅嬅一次又一次的忽略下,她迷茫了。
难道女孩子真的就不如男孩子吗?
“当然不是!”
季瑶的话如同一把利剑,直直地戳进了她的心里。
璟瑟神色恍惚,但哪怕是这样,在听到季瑶的话后,还是循着声音望了过去。
就见她难得收敛起了唇边的笑容,一脸正色的看着她道:
“普通人家喜欢男孩,是因为有些事情,男人做起来确实会比女人做起来容易一些,皇后娘娘,或者说是……”
她顿住没有再说,反而是左右看了看,神色有些小心翼翼。
见此,璟瑟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或者说是富察家希望皇后可以诞下一名皇子。’
璟瑟在心里为她补足了话语,与此同时,璟瑟的眼里也多了几分晦暗不明的情绪。
“他们希望能有男孩,为的是……”她皇阿玛屁股下的那张龙椅。
璟瑟的声音很小很小,小到如果不是季瑶就站在她旁边,此处又没有其他人说话,恐怕根本听不到她的声音。
不过她话语中的意思,两人都心知肚明。
“是啊……”季瑶同样压低了声音,“所以和女儿本身到底有没有用无关,只是利益使然,让他们觉得男孩更好罢了,但实际……”
如果没有这些利益牵扯呢?
如果女人通过努力,运用其他的一些方式,弥补了男人和女人之间的差别呢?
当男人的力量变得没有那么绝对时,他们还会像现在一样,理所当然的站在女人之上吗?
季瑶从不觉得自己比谁差。
甚至在某些方面,她觉得自己比许多人都要强。
难道只因为她是女人,她的努力与优秀就都要被抹去吗?
季瑶不服,也无心认命。
“反正我觉得你很好。”
这句话,她并没有用‘本宫’作为自称,而是犹如璟瑟的一位朋友一般,用上了‘我’这个字。
“男人又如何?女人又如何?纵观史书,以女子之身执掌权势者不在少数,为何如今却不行?”
季瑶在说此话时,是凑到璟瑟的耳边说的。
她也知道自己的这一番话如果真让皇帝听见,恐怕不只她一人会受罚,就连西林觉罗家也得跟着一起吃瓜落。
故而季瑶的声音极低,低到哪怕她已经凑在了璟瑟的耳边,璟瑟也险些没有听清。
不过当她偏过去头,仔细听季瑶的话后,却也被她话里所表达出来的意思惊了一下。
“你……”
她张了张嘴,有心想呵斥她,可是与此同时,璟瑟的心里也避免不了的闪过了一抹心动。
是啊……
曾经可以,为何如今却不行了呢?
是她们变得弱小了吗?
还是这世道变了,变得对女人的束缚更大了呢?
这个答案甚至都不需要细想。
璟瑟不觉得古时的女人都可以做到的事情,她们如今却没有能力做到。
就算她不行,可全天下那么多的女人,大家都做不到吗?
大家都比不过男人,都不如男人优秀吗?
璟瑟不信。
那唯一的解释就只有这世道变了。
或许是不希望再有女子能爬到自己的头上作威作福,也或许是为了减少竞争,总之全天下的男人,甚至其中还有一部分被现实所影响的女人,大家都不约而同的压制起了那些好不容易‘醒’过来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