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星辰跟着顾临砚到了沙滩最边上,这里的沙子还有海水漫上来留下的湿润。
顾临砚温声开口,“你把手放到沙子上。”
“好。”
刚把右手放在沙子上,海水就漫上来。
海水微凉,在手上冲刷而过,宋星辰脊背微微僵直,身体不由得紧绷起来。
脑海中一些不好的记忆,浮了上来。
左手被温热的大掌包裹住。
她侧过头。
顾临砚宽厚的大掌无声地将她的左手包裹在手心。
温暖,坚定,让人安心。
宋星辰紧绷着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顾临砚也不动声色松开手。
海水再次轻轻软软冲刷上来,平静的浅蓝中有细碎的光如同精灵在跃动,海水冲刷退去,细腻无声。
宋星辰任由海水从手上冲刷而过,还在潮湿的砂砾底下挖出一个贝壳,浅淡紫色如盛夏晚霞。
还是蹲太久了腿有些麻宋星辰才站起来,身侧有人不动声色扶了她一把。
侧过头去,刚好对上顾临砚的眼,眸眼深邃映着她的倒影。
宋星辰看着那双好看的眼睛,沉默了一下,还是开口。
“三年前我毕业旅游时也是来到江城这里,在海上长廊不小心落了水,是今天早上那个叫做周时序的男人,将我救了。”
“这就是他双腿瘫痪之后,你到江城照顾他最主要的理由吧?”
宋星辰点头。
顾临砚不需要她多说,就已经猜出这一点。
心事无需开口就轻易被别人知道。
诧异过后,有种被理解的暖意。
宋星辰微微蜷了蜷手指。
“你不会觉得落水这件事,是我自己的责任么?”
长指伸出,将她鬓边被风吹乱的发丝拢到耳后。
顾临砚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我只庆幸,我没有因此失去你。”
宋星辰落水这件事,顾临砚知道。
三年前宋星辰的毕业作品,是一幅画,取名为《蝴蝶坠于深海》。
折损了翅膀的蝴蝶陷于满画纸的深蓝,如坠入绝望又深不见底的深渊。
那是宋星辰那么多年唯一一幅色彩浓烈,浓烈得近乎压抑的水彩画。
那时候,顾临砚得知宋星辰毕业刚从国外回来。
从这幅画里察觉到异样,让人查了查,几番周折才得知宋星辰落水这个过往。
之后宋星辰就去了江城,他也险些跟她错过。
宋星辰不说话。
有些话语也不知道怎么说出口,只有胸腔情绪久久激荡。
积攒了几年的彷徨跟无助,似是在这一刻终于得到释放。
三年前那次落水,她命悬一线,没有告诉别人,只有阮淑珍几人以及周时序知道。
本来阮淑珍几人,她也是不愿意说的,她一直都是报喜不报忧的性子。
只是她被送进医院急救室的时候,医生按照惯例联系上家人。
她醒过来转进普通病房时,阮淑珍的视频就打过来了。
没有想象中应该有的安抚慰问,也没有因她劫后余生而生出的侥幸喜悦,只有铺天盖地的谴责谩骂。
阮淑珍骂她是个麻烦精,从小到大就没有一刻是让人省心的。
宋震霆不说话,但是不用说话,眼神里面就写满了责怪。
宋书恒笃笃有声跟她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谴责她没有头脑,去一些危险的地方。
宋书白冷哼一声,掉进海里都能活下来,还真是祸害遗千年。
宋星澈则是满脸天真,姐姐是不是故意落水,演戏让家里人担心在意,以博同情。
不然怎么会那么巧,刚落水就马上被人救了上来送去了医院急救。
一家人轮番责骂之后挂了视频,之后只有宋书恒过来医院,匆匆看她一眼说了几句话就离开。
因为还要赶着去看宋星澈的高尔夫比赛。
宋星澈那时候在学高尔夫,几乎每隔两天都辗转去不同地方参加高尔夫比赛。
宋星澈每次比赛,都几乎是全家出动为她加油打气。
她也是后来才知道刚巧那一次高尔夫比赛要在江城举行,宋书恒下飞机之后只是顺路才来看她一眼。
周时序那时候看她没家人陪护,时不时抽出时间来看她一眼。
至于当时的周时序,是怎么评价她的?
周时序让她以后不要做跨越围栏这种危险行为了,这一次是他恰巧经过,下一次她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
她当时跟周时序解释,她是被人推搡才落水的。
周时序勾了勾嘴角有些不屑。
海上长廊每天游客那么多,怎么就不见其他游客被推搡着落水,唯独只有你落水?
这些年来,大概除了她自己,没人知道:
无数次午夜梦回,她都被困在那片深海里,下沉窒息,孤立无援。
梦里她彷徨无助,周边的人或抱着肩膀袖手旁观,或嘲笑或指责,却没有一个人伸出手来拉她一把。
而现在,所有的彷徨无助都有了归宿。
也不知道为什么,宋星辰突然想到“相濡以沫”这个词。
大概她跟顾临砚现在就是相濡以沫?
日渐西斜时,两人往回走。
酒店绿化做得很好,静静走在小路上,有种曲径通幽处的美。
回房之前,顾临砚让她在旁边稍作等候,他去了前台。
顾临砚跟前台小姐说话时,宋星辰不自觉地视线落在两人身上。
两人只不过是寻常沟通,她都感觉心里酸酸的,像是吃了酸柠檬。
就连宋星辰都觉得这种感觉奇怪,而且陌生,她从来不是小心眼的人。
摇了摇头,将这种奇怪的感觉抛之脑后,两人很快回了房间。
门刚关上,顾临砚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顾临砚接了电话。
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顾临砚的神色凝重了起来,最后说了一句“你尽快将这事处理好”就挂了电话。
宋星辰等顾临砚挂断了电话,才小心问他:“发生什么事了?”
顾临砚揉了揉她的头,“没什么,就是工作上出了点问题,很快就能处理好了,你先去洗澡吧,今天早点睡。”
宋星辰没多问,知道顾临砚是有事瞒着她。
以往她并不会计较,可是今天她似乎非常小心眼,因为顾临砚瞒她这件事,心里也隐隐有些不舒服。
洗完澡从浴室出来。
换顾临砚进去洗澡。
宋星辰头发还没吹干,手边手机铃声就响起来。
屏幕上闪烁着“宁曦”两个字。
宋星辰接了电话,还没开口,那边宁曦就兴冲冲地开口。
“星辰,你看了微博没有,有几家媒体联合发你的黑稿。
几分钟之前几乎是一个接一个灰溜溜地删除了那些黑稿,还公开发了致歉公告,听说是律师函都送上门了。”
“你家顾临砚手段可真利落呀!那几家媒体从发黑稿到发致歉信前前后后才隔了两个小时。
我这边那几家媒体的公司地址都还没查到,你家顾临砚的律师函都送他们总部了。”
宋星辰怔了怔,回想起刚才顾临砚接到的那个电话,有点后知后觉顾临砚当时让人处理的是这件事。
大概是不愿意让她知道这些不好的事情,所以选择了隐瞒她。
不舒服尽数散去,心里豁然开朗。
宁曦继续在话筒那边絮絮叨叨。
“今天你在综艺上的表现在网上小火了一把,应该是有人不想让你好,买了你的黑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