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环境阴暗而大雨滂沱,宾馆内部明亮而温暖如春。
“你明白你现在的情况吗?”
坐在桌子边的林夕问道。
“大概吧?”
陈妙言躺在床上,整体的语气,表现得不是很在乎。
其实,她对于自己的未来,也是很迷茫的。
和陈父的预计一样,陈妙言的出走,大约只是临时一气之下做出的举动。
当时,她正是处于情绪爆发的边缘。
回家之后,陈父的话语,则是彻底引爆了这一切。
刚刚出走的时候,她还感觉良好。
她想着:就算自己很累很冷很饿,但是,自己有了自由。
可很快,她就懂得了:
自己实际上一无所有,因而,自己可能哪也去不了。
她确实不在意物质条件——
但是若是放弃了物质条件之后,也不能获得追求幸福的权利......
那就太可怕了......
同样没有自由,温饱好过冻馁。
这是她也赞同的事实。
事实上,如果她现在回家的话,就会发现门前花盆底下的钥匙,然后就能顺利进入空无一人的家中。
洗澡,换衣,睡觉。
第二天,依旧可以当做无事发生。
只是,她现在仍然不想这样做。
因为至少,现在有林夕陪在她身边......
林夕叹了口气,说道:
“现在我和你简单总结一下,可以吧?”
陈妙言点头,目不转睛地看着林夕——他真好看啊。
“首先,你受不了你父母的控制,然后想着做出改变,是吧?”
“是的。”
“然后,因为你对斗争手段的毫无了解,导致你做出了离家出走这种蠢事,是吧?”
陈妙言可爱地瘪瘪嘴:
“......真的...很蠢吗?”
“至少你这样,什么东西都没带出来,很蠢。”
“对不起......”
虽然是道歉,但是陈妙言的语气却很愉快。
因为,她这是在和林夕讲话呢。
“你没必要道歉。和任何人——尤其是对自己有支配权力的他者——有矛盾,这很正常。在交谈沟通无果的情况下,想着运用非暴力不合作运动,来表达自己不满,这也没问题。主要你的行为,和那些‘一开始什么也不说,突然就用生命相逼’的小孩一样,蠢到家了。斗争的前提,至少应当是不损害自己,因而不要一开始就用自己的生命去示威。”
“那......应该怎么做呢?”
“首先,对家人,你肯定是有着情感的,是吧?”
“......是。”
“但是,也确实无法忍受他们的做法,沟通也没有用,也是事实吧?”
“是。”
“那么,最好的结果,就应该是:你既能与家人们和睦地生活,又能获得相当的自由。没错吧?”
陈妙言狠狠地点头,不能再赞同更多。
旋即她又问道:
“这真的...有可能吗?”
她的语气满是怀疑。
这样的结果,简直好到她不敢想象啊......
林夕无语地摸摸自己的额头:
“这当然有可能。比如,最简单地,你这次淋了雨,生了大病,甚至差点把命丢掉了。他们对你的态度肯定会变。这之后,你再提出一些要求,他们也会因为担心你再弄出类似的事情,从而比较容易地答应了。再比如,你压根不用出走,只需要几天赖着不去上学,然后绝食,就可以达成同样的效果,风险也更小。当然了,这有个前提,就是他们真的还是在意你的,并且愿意为此让步。”
陈妙言听得两眼放光:
“好像......真的可以欸......我以前真的好蠢......”
而后,她又烦恼了起来:
“不过,万一他们在这之后,变本加厉地要控制我呢?甚至送我去那些特殊学校......”
林夕点头:
“是的,所以这些并不是最好的选择。因为这些行为的逻辑,依然是希冀着他人的让步,并且是以损害自己作为手段的,并没有高明到哪里去。你以前,就是太过于软弱了,总想着不要让他们失望生气,这样的结果并不会太好。就像今天你忍受不了而出走了,如果我没来,你指不定会出什么意外。像你这样的,最后跳楼割腕什么的也不少见呢......”
陈妙言语气低沉:
“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当然有,刚好我就知道。”
陈妙言期待地看着他,脸蛋红扑扑地说道:
“告诉我嘛,阿梦......最爱你了!”
林夕觉得有点怪怪的......
总觉得,她是为了说那句“最爱你”,才说的这句话。
林夕斟酌了一下语言。
他觉得,虽然自己主要是为了完成系统任务,但还是和陈妙言说清楚比较好:
“我先说清楚其中的困难:你可能需要持久的毅力,并且也需要一定的天赋——这点我相信你是有的;还需要有决心,去承受这期间世俗观念对你的否定——这些否定可能来自你的父母,可能来自你的老师......总之,可能来自任何人;最后,你还需要狠下心去,暂时摈弃对父母可能有的妥协思想:他们的眼泪可能会使你动摇,但是你要想着,这一切都是暂时的——你是为了以后更大的悲剧不会再有发生的可能,这只是蓄力起跳以跨越卡夫丁大峡谷之前,所作的必要的后撤步。最后,如果你成功经受住了考验,你能获得的回报,就是你有了回到自己家庭的自由的抉择;并且获得了自己独立去生存和发展的能力,可以站在同等的社会地位上,与自己的父母进行有效的谈话。现在,我要问你了,你是否有这样的觉悟?或者说,你确定要这样做吗?”
林夕眼眸深邃地看着陈妙言。
后者虽然感觉这种眼神陌生而奇怪,不过她不在乎。
她天然地,就对林夕有着一种十足的信任感呢......
“我要。”
她说。
“那好。你现在听我的,如果你家人给你打电话,你就想法设法拖住他们。让他们尽量不要这么快找你——至少不要兴师动众。这样能拖延一会时间,然后你就和我走,去L市。”
陈妙言漂亮的眼睛闪闪发光:
“和你走?”
“嗯。我们先到L市,那边比较好安置你。然后和父母联系不要断,不然报到派出所那边就比较麻烦。安置好了之后,有了脱离家庭的环境,接下来,你就需要拥有独立获取经济的能力,这是后面你谈判的必要筹码。先说这么多,具体的事项我们后面再说。走吧,现在就出发,你换一下衣服,雨也快停了。”
“嗯。我相信你的。”
林夕出门去,把衣服放在陈妙言身边,让她有自己的空间换衣服。
林夕回来时,陈妙言正含情脉脉地看着他。
她心里在想着:他真的好爱我。
林夕想着却是:衣服买的很简陋,虽然能起到一定的保暖作用,但还是偏大点了。
本来只是想着作为过渡,看来后面还要给她......
算了,让她自己去买吧。
自己又不是他的保姆。
“林夕?”
“怎么?”
“你为什么这么帮我呀?”
她多么希望自己会听到,林夕亲口说出“我还是喜欢你的”这句话呀......
“我不是说了嘛?老天爷花钱让我来支持你的事业。”
这是真的不能再真的实话了。
可惜这种实话却像是假话。
“哦。”
陈妙言笑了笑,有点失望,却也没多少失望。
“走吧。”
“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