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想什么?”程景行环抱在她身后的手,拍了拍她的背。
莫爱沉沉道:“想你说不要用他的错误,惩罚自己。”
“想明白了?”
莫爱扬起头,迎上他目光说:“景行,我看不清,我是在讨厌他,还是在讨厌我自己。”
“过去我一直躲着,没有想要面对这个身份,只要藏好,我就不用面对。我不痛,也不开心,好像我开心,就是不应该的,我只希望捱完一生,不给任何人添麻烦,也算圆满。”
“但你出现,你要我去想,要我去面对,我一旦去想了,就会变得自私,变得贪心,想要更多,想要我曾想过的未来,即使让你也要承受这样的耻辱,我还是想要你。我讨厌自己这样想,我连自己都不爱,又怎么去爱你。我好怕,有一天,事事不顺的时候,我们吵架的时候,你会怨我让你走了这条路……”
“我不会。”程景行的声音平和坚定。
莫爱捂住脸,眼泪从指缝里挤出来,弄湿他的领口。
长久的压抑,强装的若无其事,都被瓦解。
她无人去述说这些,除了他,也没人能懂这些。
她想起被莫如梅关在狭窄储物间的时候,反锁的门,凝滞的空气,停电后的一片黑暗。
她拍打着门,指甲划在坚硬木门上,木屑嵌进指缝,钻心疼痛,铁锈腥味,都不能阻止她拍打呼喊的求生欲,直至缺氧晕倒。
而此时,有一扇门已向黑暗中的她敞开,告诉她可以结束孤寂,她却失去了勇气。
在远处欣赏风景久了,便害怕进入风景后,会有一星半点的失望。
信仰的崩塌,远比孤寂更能摧毁她。
“信我,我不会。”
程景行再说一遍,她若不能坚定地去相信他,他再多解释都无用。
他扒开她捂脸的手,倾身压住她,手肘撑住床面,没给她太多重量。
唇覆上她湿润的眼,极致轻柔地吻着,吻她眼角,吻她脸颊,吻她烧红的耳垂……
她拥住他,合臂不停攀紧他的肩,吻住他的唇,含吞他柔软的舌,循序渐进,她意识知道该停下,但情涌如潮,她犹如自己就要崩坏般越吻越深,越缠越紧……
眼泪和着亲吻,搅扰本就不多的睡意。
不能做什么,他也没有阻止她的放肆索取。
在他这里,她可以耍赖,可以犹豫,可以反悔,可以不讲理……
他知道他的底线是什么,他会守到最后一刻,他只要她的主动与坚定。
第二天清晨,窗口进来一阵风,白色窗帘动了动。
程景行醒得早,下床去关窗,顺便问在揉眼睛的莫爱要不要喝水。
莫爱说不要,他便又回来抱她。
两人再躺了半小时才起。
简单洗漱后,程景行换上备用的白色衬衣和黑色西裤,在书桌戴腕表。
看到桌上一只插着电的手机,拿起来看了看,黑黑的屏幕没有开机。
“你的备用手机吗?号码我存一个。”他转头看莫爱。
她在换衣,正穿着内衣裤,白色素净的款式,身上没有一丝赘肉,曲线的丰韵和紧致都恰到好处。
她侧身应他,茂密长发簌簌垂落胸前。
她套上连身百褶裙,走过来,看了眼手机,把厚重的长发从领子里拨弄出来,带出一阵发香。
“是我妈的备用手机,孟医生在医院找到的,我不知道密码,试了好多次都打不开。”
她不经意地说着,手上动作不停,收拾桌上的纸巾和待产包,等会得带到社里去。
程景行放下手机,说:“你想打开,我拿去找人给你解了?”
莫爱背好包,想了想。
她想解锁就只是因为好奇里面的视频,倒也不是什么重要的资料,摇头说:“没事,我再试几次,实在打不开就收着吧,不重要。”
程景行点头,抬腕看了看表,时间不早了,他们一起下楼。
程景行先送莫爱去瞳安,在楼下的咖啡厅吃了早饭。
这里经常出没编辑部的各路人员。
莫爱咬一口三明治的功夫,已经跟三个同事打了招呼。
无一例外,他们眼神的焦点都在对面的程景行身上,连讳莫如深的微笑都如出一辙。
不一会儿,莫爱手机就收到了张果发来的信息:【郁金香先生来了?】
莫爱一口橙汁差点喷出来,生生呛进喉咙里。
程景行递纸巾给她,手掌落在她背上轻拍,两人离得近,他稍一滑眸就看到了她的手机屏幕。
“在你公司,我还有这个雅名?”
“你送那束花是不是故意的?”
程景行笑着用纸巾擦手,道:
“送花给喜欢的人,当然是故意的。”
莫爱微眯眼睛,凑近他说:“你知道我说的是,你故意让人知道我不是单身。”
程景行夸张地扬了扬头,伸臂揽住她的腰,俊朗眉眼微扬,道:“哦,你不是单身吗?男朋友是谁呀?”
莫爱:“……”
任谁打眼从程景行身边过,都会以为他轩俊样貌一定是个稳重谦逊的男人,只有了解他的,才知他玩心似孩童,真宠弄起人来,挺坏的,一套一套,没哪个女人能招架得了。
人络绎不绝往里进,咖啡厅变得吵闹。
程景行和莫爱走出来,新生的太阳正蒸蒸往上挂。
“上去吧,‘男朋友’要走了。”
程景行轻拂莫爱细碎的额发说道。
莫爱拉下他的手,摸到他手背上粗糙的拳茧,触感厚实干燥,有种让人心安的力量。
“下个月……”
程景行拢住她软糯的手,迎着朝阳,水洗的碧蓝天空下,笑得温柔。
他伏身看着她亮晶晶的眼。
“二十二号有人等。”
——
季夏闷热,又到狮子座的季节。
编辑部空调老旧,轰轰作响,成天努力折腾,冷气依然盖不过暑热。
莫爱买了小电扇,挂在隔断中间,两边摆头,她和张果都能吹到。
自从开始谈商单,钱是没听着响,他们工位上的商家产品是越堆越多。
经常有粉丝来他们这里领公号赠送的礼品,领完总会打听檀樱和竹青的明星编辑。
“我是看简诚的卷首语长大的!!!”
莫爱觉得简诚听到并不会高兴。
一个个小姑娘,跟追星似的,走时,都要上人家编辑部门口兜一圈。
张果看到,就很无语。
“都不是我们号的目标受众,奔着礼品和编辑部来的,我们也很努力在做文章啊,光在给别人增加粉丝粘性。”
莫爱一听便知,张果又酸了。
他从檀樱出来,是被主编陈可薇排挤的。
时尚风向很多时候是大牌掌握着话语权,做时尚刊更多拼的是人脉资源,品牌关系。
陈可薇任主编后,钱是赚得不少,但杂志的发言权弱化了很多。
而张果在她那儿是个异类。
他报的选题更具实验性,挖掘小众品牌,提出对大牌设计理念的质疑、解读和分析。
主张杂志要保持初心,要站在客观和行业的高度去反映时代风向,而不是给大牌当宣传通道。
与陈可薇的观念严重相悖,她哪里还能容得下他。
她趁人事变动,直接把他踢去了新媒体。
张果在关晓柠那闹过一阵,后来也想开了。
社里改制后,自负盈亏,更需要像陈可薇这样能赚钱的。
领导们肯定向着她,不可能因为一个普通新人更扞卫杂志初心而让她不痛快。
到新媒体后,张果也挺认命的,除了稿费比以前掉了一大截,工作与莫爱搭班子,还是挺愉快的。
他觉得自己捡了个宝。
莫爱的文字功底一点不比专攻文学的竹青编辑弱,更是甩那些写惯了商业吹捧文的檀樱编辑几条街。
得益于她在文字上涉猎极广,她适应能力也很强,能驾驭多种文风,推文的样式和逻辑,她拆几篇文就把握住了。
每周都会主动学着别的内容组,给公号推文数据做分析。
“你看这篇我们点击过了一千,有一半都是25到35岁的女性,证明这篇是我们群体爱看的,我再从这个方向多写几篇……”
“你下次和我一起去妇幼的父母课堂吧,我们可以去加准爸爸准妈妈的微信,地推也不错的……”
“……”
张果看她那么认真,对着每天几百的点击量,分析来分析去,不免有些心酸。
那天下午,等莫爱交了稿。
张果说:“关总牵头的子公司已经批下来了,周刊的刊号也拿到了,各编辑部都在推人过去。听说新拉来的合作方路子很广,很有钱。”
莫爱只当他又在讲什么八卦,眼睛没离开手上的杂志,嗯嗯回复着,表示自己在听。
张果站起身,用手中的五色笔“啪”一下轻戳她脑门,说:“你去那边挺好的,做城市生活,吃喝玩乐的内容,比母婴……还是有意思点,你去不去,我跟你去说。”
莫爱捂着脑门,睫毛扑闪扑闪,回过味来,张果在给她谋出路。
“主编,别抛弃我呀,”莫爱莞尔一笑,“是你说的,母婴知识我们女孩子迟早用得到,早知道早避坑嘛,比吃喝玩乐实用多了。”
莫爱笑得明媚无害,张果愣了一下。
他难得正经一回,见她拿自己的话呛他,明了她不想抛下他们的破烂小公号,顿时心口一热。
他性格中感性的部分本就多过理性,竟狠狠感动一把,说:“还是你有眼光,下午茶我请,随便点。”
他豪气地把手机丢过来,让莫爱点茶。
这时刚好邬玥来借人。
“张果,是不是听者有份呀。”
邬玥凑过来,挨着莫爱的头,一起看屏幕点餐,她们打算点个双人份的奶白。
邬玥是檀樱星座专栏的编辑,喜欢些古灵精怪的东西,跟张果关系不错,常来他们组玩。
见莫爱漂亮,身材娇俏,找她过去拍过几组专栏的素材图片,都是暗黑系的,朦朦胧胧的黑纱色头纱,不太见脸。
“借你们家莫爱用一下哈~”
邬玥把莫爱肩头一揽,象征性跟张果知会一声。
莫爱低语问她:“这次拍什么?”
张果敲笔,对邬玥道:“借人可以,你按p数给她算稿费。”
“要你提醒,我能让她白拍么?”
邬玥没给张果好脸,转而问莫爱:“我记得你是狮子座吧。”
莫爱点头。
“什么血型?”
“A型。”
邬玥灰黑相间的指甲支起莫爱小巧的下巴,道:“A型血狮子座的女孩,王者中的王者,你的外表好有欺骗性呀,这个月专栏的星座女孩就是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