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陆进入环岛,莫爱离开程景行的怀抱,坐起身,想起给孟育之打个电话,告诉他莫如梅已找到。
手机刚拿出来,程景行似是知道她心中所想,启唇说:“我给孟育之发过信息了。”
莫爱讶异道:“你给他发信息,说我妈找到了?”
程景行冷眸流转至窗外车道,有种直言不讳的坦然。
“有问题吗?”
“没、没问题……”
莫爱怆恍,料想孟育之收到程景行的信息,再不可能相信他们只是“不太熟”的校友。
轻微的感情浮动很快略过,莫爱身躯越过程景行双腿,整个人趴在车窗上,如一段曲线柔美的桥,架于他眼前,腰肢弧度曼妙,乌发雪肤,令他想起一些涟漪画面。
他心跳漏掉一拍,虽然知道这是极不合适生情愫的时机,但情难自抑,生了邪念,他深感罪恶,错开目光。
莫爱全然不知身下男人天人交战的想法,她懵懵愣愣的张开手指,按压车窗玻璃,双瞳剪水,痴痴望着礼宾部侧门的方向。
“麻烦转去贵宾通道出入口那边,可以直接停在礼宾部侧门。”莫爱对司机说,视线没有移开。
司机依言驾驶,车过转角,旋转玻璃门如椭圆鱼缸。
莫爱透过玻璃折射看到变形的人影,穿着会务制服的叶沁沁正蹲在一个轮椅前,跟轮椅上的黑衣女人说话。
轮椅背向莫爱视线,她看不见脸,但那坐姿背影,让她一眼认出,那就是莫如梅。
“好了,放心了。”程景行轻拂她发端。
莫爱重重舒一口气,虽说叶沁沁的电话已经让她安心,但还是不免一路忐忑,现在亲眼见到人,总算将绷紧的神经松了下来。
“您在路边停吧。”莫爱说道,抬眸去看程景行,两人近在咫尺,她的发丝还缠在他灰色西装肩头,舍不得离开。
“就送到这里,耽误你太久了。”她客气得仿若刚刚被他亲昵抱着的人不是她。
程景行绕在她发端的手指一滞。
春风又吹入了寒潭,他寻寻原因,道:“不想带我见家长。”
虽然他说得有些让人误解,但莫爱的确是这个意思。
要是让莫如梅看到她与程景行一起,不知道莫如梅会说出什么难听的话。
也罢,这种时候,程景行不想她为难,松开她的发,又嘱咐:“我们的话题没有结束,我会再来找你。医院有需要我希望你直接跟我说,你不说,我可以继续拿孟育之做桥,只要你安心。”
貌似给了选择,实则没有。
他可以陪她走不一样的路线,但她的目的地只能是他身边。
车停稳,程景行开车门先下车,手扶在车顶边沿,让出空间让莫爱出来。
莫爱迫不及待,扯着一步裙落下双脚,奔向玻璃门,没回头。
侧门只出不进,门口有门禁,要刷工牌,莫爱出来送许天来的时候没带,又直接被程景行拖走,现在只能给门里的叶沁沁招手,让她帮忙开门。
叶沁沁看到她,马上起身,跟莫如梅说了一两句话,一路小跑到门边刷卡。
莫如梅大抵是知道莫爱已在身后,微微侧了侧脸,没有完全转过来看她。
莫爱始终望住她,感觉她那侧坐的背影,带着一抹凄怆失落。
好像看到她,就非常失望。
莫爱选择相信此刻心中微末的针扎痛感是一种误解,是她对莫如梅的误解。
她只是病得形销骨立,脆弱地坐着,没有别的情绪传递出来。
门卡“嘀”一声,玻璃门自动打开。
周遭背景声,被叶沁沁的声音击穿:“你可来了,我看阿姨还是挺不舒服的,是我调车送你们回家,还是要叫救护车,去医院看看?”
“我们先过去。”
莫爱拉拉叶沁沁的手,往里走,看到莫如梅陡然站起身,目光灼灼地看着另一道玻璃门的外面。
车道上的车即停即走,是下客接客的落车点。
“妈?”莫爱离她只有几步的距离,已能看清她惨白面色上的表情。那是一种她未曾见过的激动,仿佛感谢上苍垂怜般的——欣喜?
“妈?怎么了?”
莫爱再唤一声,莫如梅没转身,身体停顿一下,而后猝不及防地向玻璃门跑。
门自动打开,车来人往的车道在她眼前如画卷般展开,她脚步踉跄,细瘦如杆的双腿支撑不住她剧烈运动的身体。
她如同感知到上天的召唤,注意力都在她目之所及之处,无视地上的黄线警示,拖着一副歪歪倒倒的病躯,走进了贵宾车道。
“妈!————”莫爱大呼,发足狂奔追过去。
“嘶——”
凄厉的刹车声划破夜空,莫爱猛追不得,看着莫如梅倒在了一辆白色奔驰前。
————————
酒会到下半程,梁沐沐兴致已不高,看着身旁帮她挡酒的梁穆,半天挤不出一个笑。
一刻钟之前,在她身边的还是程景行。
他提前离席后,会场也再看不到莫爱的身影。
层层的巧合,隐隐的猜测,都指向了她最不想接受的真相。
程景行对莫爱旧情难忘,或者,本就没有旧情,他一直爱着她。
“你不至于这么嫌弃我吧,”梁穆用餐巾擦了擦嘴角,低头看妹妹闷闷不乐的表情,“我也不比程景行差,就这么不乐意我陪你呀。这可是你的主场,别让客人看笑话。”
梁沐沐揶了梁穆一眼,重新堆起笑颜,粉色薄纱随她步伐轻轻摆动,摇曳生姿。
她收拾起不必要的低落情绪,挽住哥哥的手臂,礼送宾客。
夜色侵染,贵宾送走,剩下的客人和会场事务都由朱玺和空慧接待善后。
梁穆喝多了,他酒量一般,面色潮红,有些过敏。
“我叫你车来接你,你先回家。”梁沐沐扶梁穆在贵宾休息室坐下,用手背碰碰他额头,没烧。
梁穆眯着眼看她说:“放心,你哥死不了。”
“过敏还喝,都说不要你挡酒了,我杯子里是葡萄汁。”梁沐沐给他颈后多垫一个抱枕,让他好受点,又要服务员给他倒杯水来。
梁穆将抱枕抱怀里,凑过来说:“你没喝酒呀,谁给你换的?”
梁沐沐道:“景行哥。”
梁穆恍然大笑:“难怪严苓说他是老狐狸。”
手机来了信息,梁沐沐看一眼道:“司机在等了,走,扶你出去。”
梁穆起身,半边手臂搭在梁沐沐肩膀,走了两步说:“一起坐我车吧,何必两辆车回。”
梁沐沐抿了抿唇角,梁穆霎时懂了,她有别的安排,便不多问了,只交待一句:“早点回来。”
送走梁穆,她自己的白色奔驰也从停车场出来了,转过一段悠长的通道,掉头来接她。
她并没有别的安排,只是单纯地不想回家。
暗云堆积的漆黑天空,一颗星星也不见,她怆然地看着,无望又不甘。
她从小对想要的东西渴求都不强烈。
因为一切对她来说,都不难得。
愿望实现,只是时间和时机的问题。
父母疼爱,兄长宠溺,她的世界是座永远心想事成的城堡。
想要的太容易得到,那找到想要的才是烦恼。
程景行是悬在她城堡之上的一颗耀眼星辰,她从未产生过如此浓烈的心悸与渴望,还有附着于此的失落和妒忌。
环球的礼宾小哥为她打开后排车门。
她顿足想了想,要司机下车,拿了车钥匙,她想去兜兜风。
绕过车道,坐进驾驶室。梁沐沐理顺粉色纱裙的裙摆,启动了车辆。
松开刹车,轻点油门,忽而看见前方有一辆水蓝色的欧陆,很像程景行的车,但看不到车牌。
她加重脚下力度,想开近点看。
眼前突然闪出一个黑色身影,她以为那人会在车道边停下,却没想她竟直直向她的车走来。
她立即油门改刹车。
“嘶——”
一种撞到东西的感觉自方向盘的震动中传来,梁沐沐登时面色惨白,红唇颤动,惊恐的眼眸都不敢往车前看。
“妈!”
车前两个穿着环球会务制服的女孩冲过来,查看车下的人。
梁沐沐于慌乱中认出,那个喊妈妈的女孩,正是莫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