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公司,程景行将手头紧急的五六个项目盘了遍进度,又亲自去了一个市内在建的产业园工地巡查。
直到正午,程景行才得空喘口气。
何岳见缝插针,提醒他:“您说要见白总的,她等了一上午了。”
“等一上午?”
程景行蹙眉,把后面那句“她很闲呀”吞了回去,点头让她进来。
白敏推门而进,板栗色大卷发光泽亮丽,她穿一身浅紫色西服西裤套装,身材婀娜,红唇划出大大的弧线,眉眼含笑,亲切说:“程董,我来跟您汇报。”
眼神不对,仪态不对,衣服不对,高跟鞋不对,笑容更不对。
何岳心里默默盘算,眼前这位白敏,应该是第十二个进这间办公室动机不纯的女同事了。
董事长的独子,本立太子爷,有这身份,程景行就算其貌不扬也有无数女人趋之若鹜,更何况他生得气宇轩昂,神明爽俊,身材伟岸修长,活脱脱的衣服架子,定制面料的西服上身,矜贵气质很难不让身边女人想入非非。
但近水楼台并不能先得月,何岳通过这两个月的观察,非常确定,这月亮是有主的。
程景行不动声色地给了何岳一个眼神,何岳本要拿着签好字的文件出去,这眼神一读懂,就走不了了,脚下生根般站在原地。
白敏进门后,要反手关门,程景行立即出声:“不用关了。”
白敏尴尬地把已经半合上的门,又打开,外面是宽阔的走廊。
“程董,因为Urban oasis的设计稿一直在修改,所以我们这边造价师不能及时反应,估价的进度有些慢。”
白敏一边陈述,一边看程景行眼色,但程景行目光只在设计图纸上,根本没给她眼色。
“你继续。”
“哦,我们根据您目前确定的这一稿,大致估了60.8亿,”白敏翻开造价单说,“Urban oasis是建在海城最南边的苍霞山,山林地区的建筑材料对抗震防风有特殊要求,而且这个项目的建筑群中有图书馆、公共活动中心这类民生建筑,对安全性要求更高。”
程景行点头,并未看她。
白敏继续说:“我们分析以往合作过的建材公司报价数据,60.8亿的预算比较适中,我们也在跟一些外省的建材供应公司会谈,了解一些新型材料的市场价格。”
程景行眯了眯眼,问:“外省的,是其他分公司推荐的,还是集团白名单的合作方?”
白敏如小刷子一样的睫毛扑闪,说:“……是准备入白名单的一家建材公司,以前吴董有几个项目想要选他们的。”
吴明森?程景行丢开设计图纸,看着白敏,察觉到有猫腻。
这家公司准备入白名单,也就是没有入白名单。
她说吴明森有项目选他们,更是蹊跷。
造价只管造价的事,选供应商是采购的事,就算吴明森作为华中地区的负责人,采购事项上有偏向,但招投标流程难道是摆设吗?
吴明森不可能傻到告诉别人,自己有意向把项目给哪家供应商。
那白敏说这话的目的只能是——要让程景行知道这家建材公司有吴明森撑腰。
程景行双手插兜,问:“哪家公司?”
白敏回:“林市的正华集团。”
“你们约了他们什么时候来会谈?”
“明天下午,”白敏感觉程景行声音冷冽,有些害怕说,“他们从外省过来……人比较多,没约在公司……在环球订了会议室。”
何岳眼神扫过来,心里冷哼一声,本立是干建筑的,总部大厦什么样的会议室没有,要出去租用环球的会场开会,真是让人笑掉牙。
白敏居然还把人从外省叫过来,食宿差旅再加会务,按这个路数,都会记在本立集团的接待费上。
明明这件事本立才是甲方,倒是反过来先请乙方来旅游,哦,还不一定能当乙方。
搞这么多事情,最后这笔接待费进了谁的口袋,用头发丝想都能知道,肯定只有这件事的始作俑者——白敏。
至于她背后还有没有人,何岳懒得猜了,那是程景行要操心的事了。
“那我和你一起参会吧,”程景行坐下,继续看图纸,“你可以出去了。”
白敏愣在原地:“您……要参会?”
“我不能参会吗?”
“没有没有,”白敏笑笑,“我是觉得一个还没确定合作的建材公司,您亲自去见,有点……”
“你都说了没确定合作,”程景行抬眸说,“那我去跟你一起去确定,这家公司到底能不能合作。”
白敏放弃抵抗,点头道:“好的。”
白敏走后,程景行对何岳说:“去找公司老员工打听一下,有没有白敏和吴董的流言,不要太刻意。”
何岳会意,捧着文件出去了。
程景行走到落地窗边,日头已经西斜,把环球的拱形楼顶照成金黄色。
他眼眸清澈,看了许久,以他的风格,白敏刚刚那些话,已经碰了他的原则,足够让他叫人事部门来与她谈辞退的事了。
之所以心软了,是因为,在她中饱私囊的卑劣行为中,还是做对了一件事的。
就是把会务订在了环球,仅这一件事,入了他的心。
————
许天来到海城了,莫爱上午请了一小时的假,带他去吃饭。
莫爱选了一家吃剁椒鱼头的餐厅,她记得许天来爱吃辣,特意先过来点好鱼,还有几个肉菜。
餐厅的双门打开又关上,放进来一股冷风。
莫爱回头,一眼就看到一个小麦色皮肤的高个儿大男孩,背一只纯黑色麻纺布包,冬雪漫天的气温,却只穿了一件轻薄的风衣外套。
“老师,海城怎么这么冷!”许天来一看到莫爱,冷得牙齿打颤,也压不住一脸稚气的笑容。
“天来。”
莫爱忙过去接他的包,他却不给,“重,婆婆让我给你带了好多东西。”
“村长没给你买冬衣吗?怎么就这这样来了?”莫爱拉他坐下,给他倒杯热茶。
“费那钱干嘛,柏崖没这么冷的时候,冬天衣服买了就穿这一次,犯不着。”
餐厅暖气开得充足,许天来身上的寒气散了不少,喝了茶,调动体内热量,血气又回来了,看到桌上的双椒鱼头,白色鱼肉像糯米一样泡在滚油辣椒里,他拿起筷子,干了两碗饭。
“又没人跟你抢,你慢点吃。”
莫爱忙不迭帮他把鱼刺挑出,一块一块夹给他,还强硬地给她夹了一筷子油麦菜。
到底是十六七的大男孩,身上时刻蓄着旺盛的生命力,朝气蓬勃。
双椒鱼头里加了份面,许天来就着面条,把一锅鱼都吃完了。
“好吃!我回去也这么做给婆婆吃。”许天来道。
他拿纸擦擦嘴,脑袋不安分地左顾右看,好奇这餐厅的装修和摆设,他寸头剃得极短,一双俊黑的眼睛,神采如鹰,机敏野性,一眸一笑都透着纯净的犀利。
“婆婆身体还好吗?”莫爱问。
许天来看向莫爱,说:“眼睛还是老毛病,看东西模糊,她还偏要坐织机上,织织锦,我都说了,现在有那个什么基金会资助,我在镇上的学费和生活费都不用她操心,她不听,你帮我劝劝她。”
莫爱笑笑点头,薄婆婆的性子要强,许天来是随了奶奶的,小犟种哪里犟得过大犟种,她经常做他们祖孙的和事佬。
“老师,我来海城其实还有一件事,”许天来突然探身向前,大手抓住莫爱的手背,澄澈的眼神直勾勾看着她,“村长找到当年建校舍的施工方了。”
莫爱睁大眼,回握住他问:“那孩子们的赔偿金,还有校舍重建的钱,是不是拿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