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台机器早就全都用好了还了回去，不过利亚其实并不清楚准确的还回去的时间，只是娜娜有一天进来给利亚送文件的时候提过，利亚云淡风轻地应了过去，就当是自己已经知道了，利亚不主动提起倒让盛猷和施工队都觉得利亚是个贴心低调的人，但事实上是这件事情太小了，她都已经忘了，所以自然提不起，这样而已。
实在有种阴差阳错撞对了正确答案的感觉。
不过演出自己解出了正确答案的样子利亚还是会的，毕竟她总不能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告诉盛猷，那些东西自己早就忘了吧：“那些机器，用着还方便吗？我不太懂这些技术性的活儿，当时是看它们自动化程度很高，需要人手动控制的地方很少，能保证你们的作业安全，又能让你们稍微轻松一些，才想着给你们弄两台来，好用吗？娜娜说你们用完很快就还回去了，应该是很顺利吧。”
利亚几乎是嘴皮子没停地碰出了一段反正不会出错的废话，她都惊叹自己什么时候这么会编这些没什么用的话了，这些看似是说了，但其实没有一点有效信息的废话。
而且明明是敷衍的话，她是怎么脸不红心无波澜地说出来的？
不过幸好盛猷不在意这些，起码看起来，他并不在意，因为盛猷是毫不犹豫地笑着来谢她的，还配着不住地点头：“当然很好用，我们前期一些危险的工作都是因为有这几台机器才又快又安全地完成了的，而且操作起来也很方便，不需要太花精力在研究怎么用上面，减少了我们差不多一半的预计耗时，不过我们用完之后就担心可能这些机器还有别的重要的用处，就马上还了回去，交接的时候也没出任何问题。”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利亚让盛猷为她介绍了一下一下酒店的建材，结构，在香港这种地方建造这样的酒店跟在别的地方建造酒店需要注意的不同地方等等的建筑方面的事情。
盛猷到底是专业的人，他一早就看出来利亚不懂建筑的事情，他知道这位大小姐不是专业出身的，做酒店也就是心血来潮而已，不懂实在是太正常了，他就尽量用简单易懂的语言讲解给利亚听。
利亚倒也认真地听着，没有敷衍式的摆烂，万一以后她真的要拓展业务范围，那盛猷教她的东西可是有着大用处。
盛猷当然不会跟她讲得很细很深，只浅浅地让利亚知道一下而已，他并没有任何要像学校里的老师一样去跟利亚事无巨细地讲解的义务，利亚想要什么老师是没有的？况且她还有更熟悉的尼冉可以请教，虽然盛猷不清楚，利亚为什么非得让他来跟自己介绍，而不是直接去找明显更熟悉，说话更方便的尼冉。
他们看起来关系不错，但盛猷不太想得通这件事情，利亚不主动提，他也不敢直接问，鬼知道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他不能知道的事情呢，还是闭麦比较安全一点。
专注的时间总是过得格外快些，转眼就又到了太阳西沉的时候了，三个人都收拾收拾，准备下班，娜娜已经把平板和从利亚手中接过的资料收起来了。
娜娜不知道利亚是怎么想的，但对于她这个打工人来说，她只想下班。
最好尽快，现在，立刻。
今天一个下午，他们三个的屁股都是没有沾过一点凳子椅子的，整个过程，没有任何人提过这件事，说实话，娜娜是真的有些累了的。
她知道在香港，如果不坐车的话，日走万步算是轻轻松松，所以她是穿着最耐脏，最舒服的，最适合运动的鞋子来的，恰巧利亚也交代过她，就只管舒服就好了，不要太拘泥于衣着，她们是要去工地的，不是去舞会或者晚宴，不需要漂亮，因为在施工的地方，漂亮是最没有用的东西。
娜娜今天没有戴着自己都市丽人的眼镜，而是戴着自己的隐形眼镜，不得不说，隐形眼镜在这种时候相对于镜片眼镜来说是有明显的优势的，就是方便，娜娜都不需要考虑眼镜摔了或者是放哪里这种问题。
利亚对于下班显然也是积极的，娜娜已经好几次看到利亚换着重心让自己舒服一点了，不过可能是因为专心于工作，所以这样的动作也就是在娜娜把时间告知利亚之后才出现。
娜娜已经开始盘算着晚上吃什么了。
利亚最后看了一眼还没有装上窗户的水泥框外，叮嘱盛猷：“今天就暂时先到这里吧，你们也辛苦了，早点下班吧，晚上风会很大，记得把重要的东西都收好，让大家都早点回去吧。”
从十一月份到验收，其实还有很长的时间，中间还有元旦春节等等的法定节假日，盛猷说，最慢最慢，到了二月底也全部都能结束，完成验收了。
当然，在不考虑极其特殊的情况下。
“嗯好的，当然，我们会全部收拾好再下班的，”他顿了顿，感觉自己差点忘了一个人，“要去跟尼冉打个招呼吗？”
“你去帮我跟他说一下，让他也差不多可以下班了，我就不去了，你帮我去打个招呼说我走了就好了，我还有工作上的事情要处理呢，人家等着我的。”
说着话，利亚给了娜娜一个眼神，娜娜心领神会地给罗维发了个微信去。
等坐上车的时候罗维的回复已经发了过来。
“他说有两家媒体有拍到我们三个站在一起的画面，但因为没有除此之外的任何可以用来写爆款新闻的信息，所以也只在娱乐版占了极小的版面，短短几行字而已，我发给你看看。”
娜娜把罗维发过来的截图给利亚转发了过去。
说了是几行字，其实也就是两三行而已，几乎可以说是掀不起任何风浪。
娜娜接着说：“我去看了看趋势和微博这些社交媒体，没有任何的词条是有关于你们两个的，只是有人发了在香港偶遇我们两个的照片，是中午的时候，在中环那边，文案和下面的评论也都是说你本人比新闻里好看，还有没想到你会出现在香港之类的文字，现在能看到的只有这些。利亚，明天也尽量避免同框吗？”
上车之前娜娜其实环视了一下周围，狗仔的三脚架已经少了不少，仅剩的摄像机也在被套上套子中，大概是他们看拍不到什么新闻，就悻悻然打算下班。
利亚点开了娜娜转发过来的截图，确实是搞不出什么新闻的几行文字，几乎可以完全忽略不计的几行文字，要是她只是个吃瓜路人，根本不会想要点开来仔细查看的文字。
“就这样吧，争取明天也让他们什么都拍不到。我可不想要在紧急公关上花任何一点点时间。”
如今别说他们都是有另一半的人，光是公关部花在处理利亚和阿亨的话题热度上的时间和精力就已经很够了。
这段时间以来，利亚对于得来的热度已经没有那么洁癖了，起码她不觉得被人议论感情的事情是在事业上作弊，更别说利亚又不是第一天被大众议论，他们这几个朋友，没有一个是纯素人，从小到大多多少少都会被议论，利亚已经很习惯了，只不过感情的热度一多，利亚再贪财也会烦的，不论是什么东西，过多过少都不好，这点利亚是明白的，她自然想得清楚其中利害。
今天避嫌的成效还是不错的。
所以利亚的心情也肉眼可见的好。
“回去点外卖，还是我再带你在外面吃？”利亚问。
倒不是说利亚有多贴心，主要是，她听到娜娜的肚子在叫了。
司机还没动，显然也是在等她的决定，或者更准确地说，他在等利亚的决定。
娜娜想了想，回去点外卖的话，用时肯定会比直接在外面吃要更长，而且因为利亚买的公寓所处的地方，她们还得亲自去拿外卖，还得收拾，想想都犯懒。
娜娜当然选择了后者，起码在外面吃完饭，就可以直接回去休息了，不必再折腾了。
利亚点点头，她对着司机报出了一个餐厅的名字，车子很快驶离了工地。
利亚让娜娜把放在座位下的暗格拉下来，里面的架子顺着暗格拉出的动作被推出来，上面是一双棉拖鞋。
“把鞋子换下来吧，穿上那双拖鞋，还有半个小时的车要坐呢。”
这辆车娜娜不是第一次坐，连司机的联系方式，在娜娜第一次跟着利亚到香港出差的时候，利亚就让娜娜加上了。
但娜娜从来不知道座位底下还有一个暗格，利亚从来没有告诉过她。
不过想想也是，从前的几次，她都是坐着车从酒店到另一个酒店，中间最久也就站过不到两个小时而已，确实没有必要大张旗鼓地把拖鞋这种东西拿出来。
越到一年的尾巴，天色暗得越快，在暮色的渲染催眠之下，车里的光线也越来越暗，娜娜看着窗外越发看不清的景色，看着来往提着公文包过马路的人群，慢慢睡了过去。
“要把灯开起来吗？”司机从后视镜里看到娜娜的上半身整个靠到了车后座的靠背上，她的脑袋随着车座靠背不停地左右晃动，他特意把声音放轻，但还是确保利亚能听到。
“你那边够看吗？不够的话开着前面的灯方便你开车就行了，不用管后座。”
娜娜睡着了的事情其实是利亚默许的，所以利亚知道娜娜的情况，只不过她自己不困，回了塔塔的微信之后，利亚就也靠着休息养神。
如果开着灯，可能会把娜娜弄醒不说，还会吵到她的眼睛，她便让司机只管自己就好。
等着行人的间隙，透着窗外亮起的点点灯光，利亚看到了不管在什么地方都能引起她的好奇的东西。
两栋楼之间逼仄的小路。
她总是会用想象力去丈量那些小径的宽度，她想知道自己看到过的那些小径，到底能不能容纳一个成人通过。
塔塔在的时候，她们很偶尔的真的会去实验一下，去走一走，有些地方刚好一个侧身的位置，有些地方则会让利亚觉得干脆找什么东西填了算了，她们会找这些地方，然后乐此不疲地玩。
不过这些好兴致一般都发生在她们没有要紧的工作的时候，因为也就只有那些时候，坐在车里的她们会把头转到车窗的方向去看风景。
想想这种什么心事都没有的日子，好像也很久不曾追上利亚了，那样的日子也许是被利亚扔在路上哪个地方了，又也许，是跟着利亚跑，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不动了，便停在了原地。
就像现在的香港，也已经很不一样了。
不过这种不一样跟外表没什么关系，毕竟除了内地，这个世界上好像其他地方都被按下了0.5倍速，几十年都不一定能变一变，不像内地，利亚在美国上学的时候，哪怕是两三个星期回来一次，都会感觉什么地方变了，不用来回个几次，就是什么地方换了个新店开，哪条路上的一栋楼被拆掉又建好了新的，利亚总是不住地恍惚，因为很多熟悉的地方的变化就像她体内的细胞一样，没一段时间就完全不一样了。
而香港的不一样，本质上来源于利亚心境的不一样，香港似乎不管再过多久都是新旧交融的样子，八九十年代的港产片里的画面就算是再过百年也还是能轻易被找到，可利亚已经不再是那个嘻嘻哈哈地和塔塔一起在各个小径之间穿梭追逐，回到家会因为满衣服满手臂的石灰粉而收获母亲的眼刀的利亚了。
能容纳她的小径越来越少了，她也会因为担心自己的衣服刮蹭到脏东西不好见生意场上的“体面人”们而看着那些小地方想想最终还是算了。
就连这位司机也是，这位司机是他们家在香港的唯一一位司机，因为他们确实不经常来香港，所以他平常也就是在深圳和香港之间穿梭，利亚去到香港出差的时候如果有需要，就让他来接送，而他其实在利亚大学毕业那年也已经退休了，只不过他一直都是独身一人，退休之后也没什么别的事可以消耗时光，毕竟想做的事就凭父母给他出的薪资和他们去香港出差的频率也早就都做完了，他表示还是继续为他们家开车吧，这样还能有点事情干，不至于太无聊。
之后就是继续为利亚一家开车直到现在。
司机平常的生活利亚一家并不会去过问，起码她从没见父母问过提过，所以利亚也只是猜想，他平常不工作的时候日子应该真的过的很悠闲，耳顺之年左右的年纪，白头发却不太明显，整个人都是松弛沉稳，没有烦恼的样子。
利亚把手掌举到面前，她借着车内微弱的光线描摹着自己手背的轮廓。
第一次来香港的时候的小肉手早就甩干净了肉感，如果说，她第一次来香港的时候的手指像是刚从湿漉漉的土地里冒出来的肉笋尖，那么现在就已经像是长成了的竹子。
修长纤细，只不过没有竹子那么的骨感。
利亚又开始恍惚了。
恍惚着恍惚着，好像突然就长大了，车也已经在一处大楼前停稳了，娜娜深深吸了一口气，再长长地吐出，睁开了眼睛。
“你睡着了？”利亚问。
工作关系占主导的两个人当然没有义务知道对方的睡眠质量，只不过车停稳了娜娜就醒了还是让利亚疑惑，刚刚半个小时她到底是睡着了没有的？
“半梦半醒吧，朦朦胧胧的，到了后面基本就是睡着了，感觉到车停下，好像不打算再动了，我就想着应该是到了。”
这样也好，省得利亚去叫醒她了。
“你这还困着还吃得下吗？”
“吃还是要吃的，而且总比饿醒了翻箱倒柜找吃的好，”娜娜直起身来，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再继续笑着看向利亚，“这回我可没带吃的来。”
利亚记得，上次来香港出差，娜娜好像确实带了两罐八宝粥和两袋即食的鸡胸肉。
不过不是娜娜主动告诉她的，是希文偶然间在她面前提起，她才知道的。
年轻人真好，永远不会亏待自己的嘴。
利亚觉得有趣，便也没再管她，只是告诉她，再忍忍，马上就有东西吃了。
她们今天去的餐厅，在大楼的顶层。
不知道是不是利亚的错觉，她总觉得这种每层都是不同用处的大楼，好像香港和上海这种繁忙又不太大的都市更多一些。
她们进入餐厅之后就直接被服务员带去了一个包间，私密性不错的那种。
那时利亚在娜娜睡着前打电话去订的，娜娜觉得有钱有背景的好处好像在这种时候会被特别地放大，利亚似乎能订到这个世界上所有餐厅的包间，不管这个餐厅是几星级，此时的顾客多不多，就算是餐厅已经关门了的深更半夜，只要利亚想，餐厅负责人和主厨都得从被子里麻溜地爬起来上班。
当然利亚没干过这种事，她也不会干这种事，她没那么丧心病狂，不过确实有一些眼高于顶的一辈子的工作就是疯狂吃喝玩乐没节制地花钱的名媛公子哥们会这样做，这也都是娜娜从她的上一任那儿听来的，八卦这种东西，除了茶余饭后的谈资，好像就没有别的用处了，就跟那些名媛公子哥一样，一点没有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