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吃饭的时候，希文见到了很久没见的格里。
这几天已经开始有在陆陆续续进行心理咨询的工作了，希文猜测格里可能是刚从秦律那儿出来就直奔餐厅了。
但希文猜错了，格里其实是刚从利亚办公室出来。
“利亚找你？啥事儿啊？”
希文叉子上的几根面条被卷起了一半，剩下那一半拖沓在盘子上，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希文的头发属于又长又多又柔顺的类型，就算是扎着高马尾，头发还是会一晃一晃地跑到前面来。
更别说是在希文身体前倾的状态下，又有几根头发从肩上滑落到了胸前。
白色毛衣上凸起的纹路接住了那几根头发，没让它们碰到桌子上的午餐。
利亚有一段时间没有单独找过希文了，不过也确实是因为希文的工作做得不错，没什么需要利亚操心的地方。
格里叹口气：“他让我去给她送一些销售部今年以来的数据，还有一些人员调动情况什么的，也没什么事。”
确实没什么事。
利亚以前也叫希文给她送过数据和一些报告，不过一般这种情况都发生在年中或年末总结前，算是突然的抽查。
而且没人知道利亚到底什么时候会突然提出要这些东西。
去年就没有过这样的事。
“你出来就来吃饭了？”
“嗯，反正时间也差不多了就先吃了再说......哦对，我刚刚在门口看到劳森了，他好像刚吃完饭，说是要去一趟利亚那儿。”
劳森其实在娜娜告诉他利亚想见他的时候完全猜不出来利亚的意图。
他有想过或许是因为乐康，但他不确定，因为利亚自从美国回来就一直没提过这事儿，所以当他真的来到利亚面前的时候，是有点局促的。
利亚签完一份文件，抬起头：“来了？”
利亚的语气很自然，一句“来了？”倒像是在问他“吃过饭了？”。
把笔盖扣好的利亚伸出左手指了指劳森身前的椅子：“坐啊，你打算一直站着？”
劳森闻言，赶紧上前拉开椅子坐下，他的背打得很直，两只手交握放在腿上。
办公室的门早就被娜娜带上了，现在办公室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利亚的办公室隔音非常好，三个最吵的时间段，利亚的办公室都可以最大程度上屏蔽掉外面的声音。
高恩第一次来利亚的办公室就发出过“你这里比图书馆更适合用来学习”的感叹。
劳森均匀的呼吸声尽量和利亚的保持同频，他希望在看第二份文件的利亚能忘记他，但与此同时，他又希望利亚可以有什么问题就直接说出来，没什么能比等待更煎熬。
利亚没有晾他很久，只是赋文那边送上来的报告有些细节，利亚需要考虑一下，反应过来的时候，她跟劳森道了个歉。
“希望我没有让你等很久，你以后得适当提醒我，不然我会忙忘的。”
这句话，利亚是笑着说的。
所以应该不是在生气吧，劳森想。
至少利亚没有要找他兴师问罪的意思，最近的工作他应该有做好。
他突然感觉回到了学校，那些突然被叫去老师办公室就不免开始心虚的日子。
而很多时候他明明什么都没做错。
劳森恨不得把利亚现在的表情印出来然后找秦律去分析一通。
然而利亚的表情却并没有什么深意。
她只是在淡淡地笑着，像是在说一件很轻松的事情。
“你的工作效率一直都很高，人事的同事们也都很辛苦，我都知道的，年末的时候一定会好好奖励你们的。不过呢？”利亚特地拖长了最后三个音，“你们人事部资历最浅的乐康在你手下也才一个月？他怎么样？有因为没有经验而给你带来什么麻烦吗？”
劳森想了想，老实地答：“暂时还没有。”
凭良心说话的话，乐康的能力是强的，他能让劳森不高兴的原因就只有缺心眼情商低。
“十分满分的话，你给他打多少分？”
“七分......吧。”
劳森这个时候其实已经不怎么紧张了，他想利亚大概率只是问一下新来的乐康的情况而已。
乐康能力很强，但资历太浅。
所以利亚想起来突然问一问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利亚挑了个眉，点点头。
看来事情比她想得好很多。
“这么高啊？他很好吗？不给他打低点？”
利亚一边看剩下的文件一边问。
手上翻动纸页的动作轻缓。
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
劳森回忆了一下这一个月以来乐康的表现。
其实这一个月以来，人事部的同事们对乐康的态度是有个过程的。
从刚开始质疑乐康的工作能力，到认可乐康的工作能力，最后到现在的觉得这人“怎么这么不会做人”。
“他......工作能力不错，还是有帮到我们的，而且适应能力不错，我没有费什么心思去教他，剩下三分就留给他进步吧。”
劳森说着话，把手机放到了办公桌上，双臂搭着椅子扶手。
“进步啊，”利亚点点头重复着劳森的话，“你觉得他还有哪些方面需要进步？”
说到这儿，那劳森算是比较有发言权的了。
“在经验和待人处事这些方面吧，他的进步空间还是很大的。”
很直白，但也很委婉了。
起码劳森没有说出“实在差劲”这种话。
利亚继续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待人处事啊，也是，现在刚从学校出来没多久的小朋友们好像确实不太注重这些，管好自己就好了。他就在你手下做事，你对这些印象会比较深刻。有什么具体的例子吗？”
利亚也不看文件了，她干脆把最后一份文件合上放到一边，专心听劳森说话。
劳森像是突然逮到一个告状的契机，来了劲。
“之前有一个绩效考核的总结报表是要给你看的，他就打算直接拿过来给你，是有个同事在旁边刚好看到了，提醒他要先拿来给我看的，”劳森顿了顿，“一般这种的都是我看看报表有没有什么明显的问题，没有的话再让他拿给你，毕竟他要是出了错的话最好还是我们人事部先查漏补缺比较好，不然拿给你看之后有问题是很浪费你时间的。”
“嗯，”利亚点点头，“这些东西要教还是要学都是得费点劲的......劳森啊，你是人事部的老大，你得帮我，稍微去教教他这些事情，这任务我交给你了，你想想办法？”
利亚这句“想想办法”颇有种学生时代的卷面上看到的“你能解出这道题吗”的意味。
就是让劳森务必完成任务的意思。
利亚看重劳森，他当然很乐意帮利亚这个忙。
他连连点头答应，并保证完成任务。
劳森离开的时候娜娜其实悄悄观察过他的状态。
肉眼可见的比来的时候轻松很多，娜娜不知道利亚到底都跟他说了什么，她大概率也不会去问利亚的。
因为利亚早就告诉过她。
乐康的错她不会犯，所以没有必要去纠结那是什么道理，知道了再去做，反而就显得刻意用力了，用力的话，是会出洋相的。
利亚派娜娜去迪拜帮她办事的时候曾经借给她一辆女武神。
但娜娜原本只知道那是辆豪车而已，利亚向来不缺豪车，所以她也从来不纠结。
话虽这么说，当她办完事从大楼里出来却发现利亚的女武神旁边已经围了一群人的时候她还是慌了一下。
她没见过这种阵仗。
那些专门拍豪车的人把这辆黑金女武神围了两三层，就像是朝金鱼池塘里扔了一把鱼食之后看到的场面。
周围的那几辆布加迪，法拉利，甚至那辆纯金的迈巴赫都是没有这样的待遇的。
娜娜不知道这辆车有什么特别，也许是因为这辆车的防弹玻璃镶的是金边，也许是因为这辆车实在太亮了。
但这些拍车的人对这辆车的热情是娜娜没预料到的。
她还想过要把利亚给她的防狼喷雾和开过刃的蝴蝶刀拿出来。
娜娜在上海见过这样的人，但不多，偶尔有拍车的也是稍微捕捉了一张就走了，并不会停留很久，像这样的恨不得每个零件都来个特写的是基本没有。
她想也许是上海人都忙，忙到根本对这些车不感冒。
但也许是别的原因。
总之，出于谨慎和不知所措的心理，她还是给利亚打去了一个电话，即使她知道现在已经晚上八点了，利亚那儿大概率已经睡了。
利亚在听明白娜娜的意图之后叹了口气。
那个时候她刚刚完成自己一天的工作，虽然还没睡，但确实属于下班时间，而且过了下班时间很久了。
她让娜娜放心，不用紧张，如果那些人乐意的话，可以把车门打开让他们拍里面的构造，没什么的。
她还特地解释了一下这辆车受欢迎的原因：“因为这辆车是特别定制的，这些人应该是油管上或者什么地方专业拍车的，所以知道关于这辆车的一些信息，而且这辆车用了马丁最新的一项技术，除了我这辆，别的车都没有。不过这辆车我只在迪拜用，用来撑撑场面。”
这也就是利亚让娜娜开这辆车出去办事的原因。
利亚平常不开特别好的车，代步而已，她不需要一个类似“身份牌”一样的东西来彰显什么。
但不代表她任何场合任何地点都不需要。
末了，她提醒了娜娜：“以后看到这种状况冷静一点，只要没有发生需要报警的情况，你都自己看着办就好了。还有，非必要紧急的状况，不要在别人要吃饭和睡觉的时候联系别人，特别对你的平级和上司。”
利亚没有生气是因为她确实不介意这件事，但她还是决定提醒娜娜，以后最好不要犯这样的错误。
几天之后，娜娜把最终的结果汇总给利亚的时候，利亚没有很惊讶。
跟她想的一样，数据没有太大区别。
“这一段时间大家都辛苦了，去告诉人事部办理一下这两个人的入职手续，”利亚的食指点了点数据最好的两个人的名字，“其他人你就让财务部去处理吧。”
娜娜离开前，利亚猛地叫住了她。
“我差点忘了，你下午约个时间把他们都叫来，我稍微总结一下，不然就显得我对他们太不上心了。”
要她为最近总是反应慢找理由的话，利亚觉得大概是逐渐下降的气温快把她的脑子冻住了。
她去旁边的饮水机接了杯热水，也不为别的，就是想暖一暖脑子。
回到办公椅上的时候利亚整个后背贴上了椅背，闭着眼睛收着腿转了一圈。
她还是喜欢家里的沙发，那个更软，也更暖和。
利亚记得当初定椅子的时候是她自己挑的，她特地挑了一个有点硬的皮制的办公椅，好让自己不必在这张椅子上舒服到睡着。
算是另一种并不标准的“头悬梁锥刺股”。
塔塔反正也懒得去管她，利亚一向来就这样。
但随着利亚的性子来这件事其实是利亚母亲教塔塔的。
“她能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就可以了，利亚有这个能力。”她说。
秦律做事很有效率，人事部的最后一个咨询做完当天下午，她就把人事部的咨询情况给了利亚，比别的部门的报告更快。
【辛苦了。】
【主要还是想知道你要怎么跟乐康说。劳森这个月倒是比上个月要开朗很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你。】
【你猜猜看呢？】
为了表示自己心情好，利亚还随意挑了一个搞怪的表情包发过去。
其实曾经有人给过她“不要老是发表情包这种东西，发消息要简洁干净”的建议，不过利亚没听。
不耽误正常工作就行，她想。
利亚随手点开了研发部新上传的产品研发进度程序。
截止到昨天下班前，研发进度最快的精油已经进入了安全性测试阶段，其他的香薰之类的产品也快了。
利亚想了想，手指在键盘上敲敲打打，发出了一行字。
【新来的那两个调香师，思嘉和凯文的受试作品，让他们投入制作吧，不用太多，先各做两百份。】
好的东西就是要先拿去试试水。
利亚打算把这四百份作为特别款放到她上海和北京两个地方的门店试试。
前两个月，香港刚好新开了一处线下门店，返回来的数据和评价都还不错，起码利亚认为还算挺好看的，不过这“盛世”能不能维持就另说了。
利亚把思嘉和凯文制作的样品拿回家给塔塔的时候，塔塔两手各捏着一只装香水的小瓶子，闻了闻左手上的，再问了问右手上的。
“我喜欢这个，”她颠颠左手上的那只，“有一点淡淡的红酒味，一丁点的苦味中和掉了中调里的酸甜，尾调里的花香有点让人感觉身处花海，但不冲，一种淡淡的闻到，她放了洛神花？”
利亚点点头，看了一眼烤箱里的烤鸡。
“还有一丁点橙皮。前调是我很喜欢的绿茶香，有点在喝果茶的感觉。”
“我记得你不就在云南那地方种了洛神花吗？”塔塔突然反应过来，利亚在全世界都有香水原材料产地。
茶叶也是利亚很喜欢的一个材料。
不过利亚对茶叶的喜好是对比出来的。
小时候老是闻到各种价高且夸张的香水的利亚从来不喜欢冲的味道，她很喜欢的，是那种天然的肥皂，淡淡的沐浴露的味道。
所以她总是更偏爱天然的东西调出来的感觉。
“所以这是哪位做出来的？”塔塔问。
“思嘉，欸对了，我给你看看她传回来的视频。”利亚不再管那只烤鸡，而是径直走向塔塔，掏出了手机，“你应该还记得她。”
说着，利亚就点开了娜娜发给她的，思嘉的其中一天的视频。
整个视频十多分钟，利亚没有等，直接拖动了进度条。
“这不是伊戈尔的老婆？她到上海来了？”塔塔没想到居然能看到她出现在上海的咖啡厅，“她英文居然还不错。”
幸好伊戈尔的这位老婆不是什么大红大紫的明星，所以在上海几乎没人认识她。
但她确实漂亮，所以引得一些回头是一定的。
二十多岁的年纪，把贵妇装穿出了高定的感觉，任谁都会多看两眼的。
不过她不是那种只有“漂亮”这一个优点的女孩子。
她并没有贵妇的傲慢和那种莫名其妙的高高在上。
不知道是她本来就如此还是伊戈尔教的。
她搭讪思嘉的方式，是请了她一杯咖啡，举止有一种被刻意教导过的大方，虽然明显，但对这种大方不熟悉的人识别不出来。
以前在社交媒体上总能看到的花花绿绿的指甲油被卸了个干净。
她胸前的那条长的毛衣链利亚认识，是最新发售的Apm monaco的经典teddy bear系列，自然垂落于胸前的那只深蓝色镶钻小熊尽显高级又不失可爱，跟秋冬很搭。
不知道她这次来上海有没有把伊戈尔送的那辆布加迪开过来。
不过说起布加迪。
“瑞说他新提了一辆布加迪，本赛季最后一场比赛要开出去炸街。”塔塔说。
瑞还很得意地把车的照片发在了群里，实在有种把群当朋友圈发的架势。
“他下一场是在哪儿来着？”利亚已经有段时间没去关心瑞的事了。
“在迈阿密，让我们去p房看比赛来着。去吗？”
下一场比赛在两周之后，不出意外的话，利亚确实可以出席。
塔塔的新项目进度也不错。
“你那边没问题的话，让瑞给我们在p房多加两块毯子。”
这是瑞在F2的最后一场比赛，利亚还是很有兴趣去看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