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子激动地热泪盈眶:“我天,姐们儿。你怎么回来了?”
白凌云:“你们户长现在是咱们公社党委副书记!接替那个姓赵的。”
“哈哈,那可太好了。”
国咏梅:“华子,你还是那么野。把队长打跑了?”
华子看了一眼趾高气扬站在一边的王秉春:“他奶奶的,队里闹饥荒,这小子要卖地!保卫家园,守护土地,战斗到底!这是民心所向。”
国咏梅:“没人听你耍嘴皮子。社员挨饿,集体缺粮。打不是办法,社员没饭吃怎么参加劳动?”
华子:“反正我饿不着。先说王秉春,这孙子刚才叫唤什么?拐棒沟原来是老狼沟的?”
王秉春:“这事儿上点岁数的人都知道啊!”
华子:“你他妈闭嘴!七队社员不认可你,你已经不是队长了。白凌云代表前进大队,国咏梅代表青松岭公社,那咱们今天就把问题整彻底了。”
王秉春:“华子,我知道你打架厉害。但是我还得说。你一个小知青,刚来几年?你那啥能说清楚?”
华子:“嘿嘿,你还真问对了。当年米永刚当队长,我就想当护林员。国咏梅走了以后,我还真当上了。不过当上以后我在发现小队长任命那玩意儿就是个屁!然后我就去公社了……”
“哦?”屋里的人们都很惊异。
“然后我就去县里了,然后我就去省里了。这回大家该知道我揍康小春、康小皮,康荣没敢整我了吧?证件当年康荣都看过。”说着华子把几个证件都放到了桌上。
王秉春:“没人管你是不是护林员,我要说的是拐棒沟!”
华子:“那你可得看好了。今天把问题整清楚后,我打折你的狗腿!”
华子拿出一份发黄的地图:“这是我们省第一份标有前进村的地图。一九五九年,那一年蘑菇崴子屯儿村正式划归青松岭人民公社前进生产大队。拐棒沟就归属蘑菇崴子屯儿。睁大你那绿豆眼睛,看准了!”
王秉春:“我看不懂这玩意儿。”
华子:“看不懂你他妈装什么犊子?那时候你爹还是个泡狗粑粑呢!我他妈不抽你……”
华子伸手就要抽他,被国咏梅喝止!
国咏梅:“华子这里画的红圈是什么意思?”
华子:“当年测绘的时候有很多专业人员,有林业部门、水利水文部门、农垦部门,据说还有动植物考察队的。画红圈的地方都是需要建立资源保护的地方。不过这些人都倒台了。我和二妞、米雪晴采药的时候都走过,找不到明确界限。”
米永刚:“当时来了几拨人,蘑菇崴子屯儿我带路。老狼沟带路的就是他爹王洪斌。拐棒沟的界限就是北边那条岗子,北坡六队,南坡七队。”
华子:“呵呵,那条岭子黄芩最多最好。你二闺女起名叫黄芩岭。”
白凌云:“这名好听。写上,就叫黄芩岭。”
“别别别。这张图可不能动!我就知道王秉春这小子不消停,这是我在省林业厅借的。我和米雪晴正照着画呢。那张图按比例扩大的,有卡巴裆沟、地黄坡、石狐岭,还有黄芩岭等等。这张可动不得。”
国咏梅看着地图:“王秉春,你先回六队参加劳动去吧。拐棒沟确属蘑菇崴子屯儿。”
王秉春越听越没希望,告辞走了。
国咏梅看着华子:“你小子,两年没见,心思都动到省里去了。”
华子:“老狼沟那帮玩意儿穷疯了。要不一下子让他们彻底死心,他们还不消停。从丢马那次我就注意了。不过这些地图资料可多亏您家老爷子,是他写介绍信,我才借出来的。”
国咏梅:“算你立功了。土地他夺不去,大家都饿肚子呢。”
“再搞点救济粮啊。你们俩当官的可都是蘑菇崴子屯儿拱出去的。”
白凌云:“你他妈说什么呢?我俩是猪啊?蘑菇崴子屯儿一向都是丰产区,上级没有救济计划。”
“那也不能扳死桩,死守教条吧。社会主义社会能允许老百姓饿死?”
国咏梅:“你别胡说八道。现在是让你想办法。”
“有什么办法?指望其他生产队支援,人家要地。到黑市买,太贵了。粮食统购统销,这个青黄不接的时候真难弄啊。”
国咏梅:“你怎么没挨饿?”
华子:“嘿嘿,咱哥们儿能掐会算呗。康富去年地没种上我就担心今年挨饿。咱集体户大院我都种上苞米了。养的猪鸡鸭,杀的杀卖的卖,省吃俭用才对付到现在。你回来的不是时候,今年吃不上集体户的年猪了。”
“那你怎么不提醒大家……”
“全蘑菇崴子屯儿有几个集体户大院?都懒得王八犊子样儿,能听我的?”
国咏梅:“你养猪鸡鸭卖钱,那是资本主义道路!”
“你别刚回来就给我扣帽子。我都自己吃了。”
国咏梅:“呸!谁信呐。元朝辉写信……”
“哎,姐姐姐,我想办法。你别说了行么?”
国咏梅:“你再敢去,我就揪斗你!”
华子:“要粮没粮,要钱没钱。你让我们啃草根树皮学老红军哪?”
米永刚:“粮食统购统销,土豆可以买进来一些呀。那玩意烀熟了加点盐和苞米面儿也能填饱肚子,对付到上秋。”
国咏梅:“现在这个季节,哪里有那么多土豆啊?”
米永刚:“北山里呀,前些日子窦凤礼给窦保成来信,打听卖土豆。不过现在要求人家,我和白凌云都没法说话。”
白凌云的大白脸终于红了:“窦保成办不了事,跟他们能联系上的就剩田淑云了。我也说不上话。”
米永刚:“能跟田大裤裆说上话的,就剩一个人了……”
国咏梅:“谁呀?”
白凌云:“你那小兄弟华大夫呗。一个大嘴巴扇出一个田姐来。”
华凌霄:“话是那么说么?那是咱哥们儿主持正义,是咱们坚定立场……”
白凌云:“行行行,赶紧去找田淑云去吧。”
华子回到集体户,自行车没了。二妞也不见人影!
华子以为是二妞淘气,骑车臭显摆去了,也没多想。他把五十斤苞米面全背上去了田淑云家。
华子求她给北山里那些窦家人,发一封电报……
田淑云见了五十斤苞米面,还有五块钱!她差点儿没乐出声来。只有一个条件,把自行车借给她骑一趟。
华子答应完就往家里跑,取自行车给她。
从田淑云家回来,二妞满头汗水骑着自行车回来了。上身的衣服都被汗水浸透了!
“哥,我把那些山野菜卖了。二十一块!”
“你自己卖的?在哪卖的?”
二妞:“我去县城啦。”
华子吓坏了:“我的妈呀,你一个人去县城遇上坏人咋办?被民兵抓住咋整!”当时也不知怎么想的,华子把她摁在条案上,在屁股上打了两巴掌。
“哥,你打疼我啦。呵呵,哥你就别生气了吧?”
“要知道你一个人去县城,我非把你追回来。现在坏人这么多,大白天到处都是抓投机倒把的。你要在这么任性就别跟我说话。”
“哥,我再也不去了。去的时候什么都没想,回来揣着钱我真害怕了。”
“小姑娘,黑市、买卖,不是女孩子能干的。大妞姐上学去,那辆自行车不就是你的么?有值钱的东西,我给你卖出去。”
这个小丫头真是吓着了再没多说话,就是抱着他久久不肯松开。
第三天田淑云的电报就回来了。土豆三分一斤,有的是。华子跑到大队给国咏梅打电话让她赶紧来蘑菇崴子屯儿!
大家坐在队部里,让缺粮的人家报名需要多少土豆,自己报。
最后统计起来,至少得六十吨土豆,加上运费人工至少得四千多块钱!春耕大忙季节,就算是贷款也不可能给这么多钱。是贷款秋收之后就得还款,没钱的人家花利息也得用。有钱的人家自己出钱。华子也不缺粮,也犯不着买什么土豆。
可是现在的蘑菇崴子,能拿出钱买土豆的一家都没有。
生产队唯一能卖钱的只有那几匹牛马,可是归拢起来也凑不上两千块。社员们都知道,牛马是生产队的最后的家底,都卖了日子还过不过?
队部里干部社员二三十人都不说话了。谁也不肯卖牲口,可是谁也弄不到那么多钱啊!
华子忽然想到装在箱子里的那个军用挎包……
他皱眉咬牙,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就算饿死也绝不能动那种肮脏的玩意儿!
这几年来,卖蜂毒膏,自己和柳青青配药治病赚的钱都变成卫生所的医药积累,变成了白凌云高升的政绩。
柳大妞还在紧张地复习,就算她能考的上,自己采药卖药的钱也不够她两年的学费。
从来不为钱发愁的华凌霄真的愁住了。他不在乎蒋大牛逼、康荣这些人,但是他看不得米雪晴、李彩霞、粱老小儿他们日日渐瘦。柳子富打垄连犁杖都扶不住,米永刚那么壮的汉子,走到地里得歇三次……
活在人间,粮食才是第一良药!
干部们几乎都把上班地点挪到了蘑菇崴子屯儿,社员们白天勉强支持着到地里春耕,晚上仨一群俩一伙儿地到队部听消息。
唯一有粮的华凌霄此时也不敢大意,他把黄灿灿的苞米粒子无偿捐献出来,给队里的畜力作饲料。
柳子富把苞米一瓢接一瓢地放进磨盘上的漏斗里,眼圈都红了:“上哪找这么好的社员去,一瓢苞米顶一两金子。”
刘诚:“用多少我都记上了,将来收了双倍还给人家!”
华子和梁老小儿逮了一只野兔,让女人们剁碎了,加点苞米粒,在队部大锅里煮了一锅汤。不管有没有肉,好歹把肚子吃圆了,准备套犁杖下地。
院子里来了一辆吉普车,国咏梅、陈长江、查公安从车上下来,让华子进屋。
华子坐到炕边上:“陈院长,现在来蘑菇崴子,连顿饭都招待不起。一锅苞米粒子粥,都让大伙儿喝光了。”
陈长江:“情况国书记都说了。我是苏局长委托来的,他电话里说县财政局李局长得了一种怪病。前一天还好好的,回家睡了一觉,第二天右腿不能动了。苏局长说华兴堂医术对这种疑难怪病……”
华凌霄冷笑道:“嘿嘿,这病要治不好,局长就当不成了是吧?”
“那还用说。要是能治好,那就……,那就看你的了。”陈长江看了看国咏梅和白凌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华子也不说话,就是像个孩子得了最心爱的玩具,满屋转着仰天大笑。
白凌云:“华子,你疯啦!”
“你才疯了呢!没听见那是财政局局长么?财神爷,不差钱儿!我算算啊,土豆、运费、来回盘缠店账,哥们儿得下顿馆子。六千块包治,你去给苏局长打电话,不干拉倒,哥们儿趁着肚子圆得把垄打完了。”
陈长江:“你要能治好还打什么电话呀。现在就走,治好了再说。”
华凌霄:“什么叫治好了再说呀,必须先拿钱我才能配药。兄弟我现在都穷疯了,全屯儿都挨饿呐。”
陈长江:“那就更得快呀。”
华凌霄:“带上柳青青、田淑云,公社大队介绍信咱就出发。”
国咏梅:“你的意思是治好了病,直接去北山里?”
华凌霄:“这种病当时见效的不多。第一期见了效果,我和淑云姐就拿钱去买土豆,大妞姐照顾治疗。等我回来再进行二次针灸,后续巩固。”
坐在查公安的吉普车上,华子跟大妞说:“我给他行针以后,你就去药材库找一个叫宗佰威的老头,按照方子上的要求,让他炮制好了打成粉。你一定死死盯住,尤其龟胶鹿角胶何首乌三味,我去宽城弄虎骨去。”
柳青青:“啊?虎骨啊?那这一丸药做出来得多少钱呐?”
华凌霄:“就做一丸!首剂一丸,随后梧子丸递减,大附子可以不用了。奶奶的,咱们着忙用钱买土豆,要不然老子宰他一万!”
查公安开着车:“这个康富可把你们屯儿坑惨了。”
华子:“康富就是个花架子,最可恶的就是康荣。你们应该把他枪崩了!”
陈长江:“你能断定他是什么病么?”
华子:“能猜个差不多。这孙子是财政局长,好吃好喝烂女人样样少不了。酒色过度,五劳七伤,属于痹症。基本方药以《丹溪心法》健步虎潜丸为基础,随症加减。我这情况你也看见了,只能治个大概其。”
国咏梅:“拿人钱了,救人救到底,什么叫大概其呀?”
华子:“你就一本老正吧。救他一个贪官重要,还是救一屯子百姓重要?”
国咏梅:“李局长我认识,你咋一口咬定他是贪官?”
“哼哼,不是贪官想得这种病都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