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一点半，一机厂礼堂的主席台上，靠右边依次坐着，市发改委主任于世伟、市经委主任杨国庆、市国资局局长朱俊、市发改委副主任徐永华、市经委企业管理科科长刘牧云。靠左边依次坐着朱卫彬、马虎腾、杜文艺、周晓、田县安。
市经委主任杨国庆，向全厂员工宣读市委市政府对一机厂的人事调整令。正在这时，有人匆匆走上台来，递给市发改委主任于世伟一份文件，于世伟看看，和杨国庆说了两句什么。
于世伟从杨国庆的手中接过话筒，咳了两声，清清嗓子：“一机厂的全体员工、全体工友，下面由我向大家宣读，市委市政府关于《武城市公开选聘武城一机厂股份有限公司总经理工作实施方案》。”看来，急匆匆上台送来的就是这份新鲜出炉的文件。
选聘总经理实施方案？是啊，原来吴侠是董事长、党委书记、总经理一肩挑，现在刚刚宣布的董事长是杨国庆，党委书记是朱卫彬，总经理还没有啊，总经理进行选聘，这才是重点啊。
董事长是经委主任杨国庆兼任，党委书记朱伟斌一直管着生产，他对经营一窍不通，就他这个年龄，也就是一个过渡。所以，选择年富力强的总经理来主持一机厂的工作，也是正常，而这正是市委、市政府进行一机厂领导班子调整的唯一原因。
辞旧迎新，对于吴侠的离任，员工当然关心，但员工更关心的是一机厂的当下和未来，而未来则将由新的领导班子继续领导着一千八百人前行，而选定这一千八百人新的领头人则更为关键。会场上一下就哄闹起来。
于世伟看着主席台下，停了停：“大家请安静，下面我给大家宣读，宣读完毕以后将把这个实施方案贴到工厂大门口，大家都可以去看，也可以和领导小组成员进行沟通。”
于世伟开始宣读《武城市公开选聘武城一机厂股份有限公司总经理工作实施方案》，这样的文件，也是规范、严谨的。
文件称，为了适应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和企业改革发展的要求，确保我市公开选聘武城一机厂股份有限公司总经理工作顺利进行，根据党的十五大精神和市委市政府的要求，结合一机厂股份有限公司的实际情况，研究制定本实施方案。
文件说明，选聘工作的指导思想和基本要求是：公开选聘武城一机厂股份有限公司总经理工作，以邓小平理论和党的十五大精神为指导，按照国家法律、法规和上级的有关指示，全面贯彻党的组织路线，坚持公开、平等、竞争、择优的原则，正确把握“三个有利于”的标准，积极推进企业干部人事制度改革，扩大企业经营者选拔任用工作的民主公开范围，拓宽选人视野，广开进贤渠道，实行经营者市场公开选拔，实现企业与经营管理人才的双向选择，把德才兼备、精明强干、勇于开拓、群众公认的优秀经营管理人才选拔到企业领导岗位上来，为加快我市改革开放和经济建设步伐，促进企业的改革、发展、稳定提供组织保证。
公开选聘武城一机厂股份有限公司总经理的方式：引入竞争机制，面向社会，公开公正、平等竞争，择优选聘。
于世伟宣读着，选聘的范围和条件、选聘的基本程序和方法步骤、选聘活动的组织领导等。于世伟一边读着，还一边重点介绍着。
主席台下坐着的一千八百名员工，都静静听着，鸦雀无声。这关乎着一机厂的前途和命运，而自己的前途和命运是和一机厂绑定在一起的，也和自己息息相关、紧密相连。
于世伟宣读完毕，新鲜出炉的党委书记朱卫彬肯定也要露露脸，他的脸膛更红了，这样的场合难免激动，说话也是磕磕巴巴，好在说清楚了，他要求全体员工安心工作，完成生产任务，服从市领导小组的指挥和安排，配合做好总经理选聘工作。
“没有原材料，欠发工资，还怎么完成生产任务？”不知道是谁，在下面喊着，声音不大不小，但很多人都听到了。
主席台上的人也愣了，杨国庆急忙宣布散会。
会议结束了，员工鱼贯而出，走出礼堂。又有人涌向了告示栏，那里张贴了《武城市公开选聘武城一机厂股份有限公司总经理工作实施方案》。
袁梁走出礼堂，看见王明安和辛伟峰在一旁抽着烟。袁梁走上前去：“你们两个好悠闲呀，好像一点儿都不关心国家大事。”
王明安说：“我倒是想关心，可谁干领导我不是一样吗，我还是干着我的这点活。市委、市政府选聘总经理，和我没有关系。吴厂长走了，那是他该走了，选谁我就跟着谁干。”辛伟峰插嘴说：“可不就是这样，谁当领导都一样，谁当领导咱就跟着谁干，做好本职工作，绝不捣乱。”他们两个说的话也是一机厂绝大部分员工的心声吧。
袁梁问道：“你们两个凑在一起，这是准备干什么去？”王明安说：“今天车间里也干不了活了，回车间后还不就是下班，明天再说吧，人心惶惶的。我这是拉着我的老领导，到我那里去，工时单积压太多了，我那里的统计小王，我也给他说了，一会儿我们三个把工时单都整理一下。”
袁梁说：“这点活都要加班，这都要请人做，你这工作太拖拉了。”王明安说：“不是我拖拉，哪个分厂车间都是一样，我就是把工时单报上去，也不一定什么时候生产处给我核定。”袁梁说：“像这样的活儿就不要拖，你在车间整理好，报到生产处，这几天肯定他们不忙，你就盯着点儿，再转到财务处先排上队。现在资金这么紧张，你自己越往后，他结算就越往后。你们这就是坏习惯，就想打点小埋伏。”王明安急忙道：“今天加会班，算好就报上去。”
王明安看看辛伟峰、看看袁梁：“我看着都好几波人，人家都在吆三喝六地准备去庆祝，咱也去聚一聚。”辛伟峰笑了：“人家是去庆贺，去欢聚，我们凭什么呀，我们干乐呵啊，那不是瞎凑热闹吗，走走走，先给你算账去。”
袁梁扭头离开了，身边走过去的是王美春，袁梁就跟在她后面，来到档案室。反正出口处也是人心惶惶，各人处理着自己的业务，也没什么大事，自己也落得清闲。
王美春关上门，对袁梁说：“你怎么跟过来了，大家不都在大门口挤在那里看告示栏吗，看那个什么实施方案，他们都在那儿看。”袁梁说：“早着呢，你没听会上讲的那个方案的程序和日期吗，报名都早着呢。”
袁梁坐下，王美春沉着脸：“你可好长时间没来了。”袁梁说：“前段时间不是忙吗，这不是一不忙我就来找你了。”王美春说：“你看，从厂里面走出去的人都神气了。上午我去打开水，还看见了吴蓓蓓、于爱华呢。于爱华就是你的那个黑玫瑰，现在可是不一样，说是当科长了，原来跟着你在技术处的时候灰头土脸，现在你看，那形象气质，哈哈，还是土不拉几的，还是那身打扮，还是没变。”袁梁的脑中闪着于爱华的样子，一股火呼地就上来了，他上前抱住了王美春。
一会，王美春推开袁梁，手理着头发：“陶慧娟还要拉着我去服装店来，她快上来了。”
王美春扯扯自己，上来又搂着袁梁，红着脸说：“我就知道你和黑玫瑰有一腿，刚才我一说她，你的脸色就变了，上来就亲我，是不是？别说我敏感，我也是阅人无数了吧，看你俩的样子，你那时肯定和她啥都做了。”袁梁讪讪道：“还阅人无数了，贾中华沾沾自喜地告诉过我，你和他开始的时候，你竟然是处级干部。”王美春的脸更红了：“处级干部？我怎么成了处级干部？哈哈，我明白了，我这级别不低啊。阅人无数也不一定就是做那事啊，你别转移话题，你快坦白吧，你告诉我，我保证不告诉任何人，包括贾中华。”袁梁说：“你知道又有什么用，我和她做不做什么和你有什么关系呢？”王美春笑了：”和我是没关系，不过你这是承认了吧，你确实和她好过。”袁梁沉默不语，王美春又过来，搂着袁梁：“心疼你，好心疼你。”
这时，袁梁的手机响了，袁梁看看，是杜文艺。
袁梁要走，王美春抱着他：“你啥时候出差，你带着我。”王美春的脖颈都红了。袁梁抓了她一把：“好，我找个机会带着你出去，让你开开洋荤”，说完，走了出去。
王美春坐在那里，脸上红晕未退，还每一次见面都有进步了，这家伙果然被我诈出来了，他果然和于爱华有勾连，我可不相信他那时是一直干靠着，于爱华的处级干部肯定是他给降级的，现在于爱华变成了计委的科级干部，嘻嘻。
袁梁来到杜文艺办公室，杜文艺看见袁梁就喊到：“你怎么不接电话？刚买的手机不舍得用啊。”袁梁说：“就一步路的地儿，我这不是过来了吗？给你还节省电话费呢。”杜文艺随手递给袁梁一份文件：“看看吧，这就是下午在会上宣读的《武城市公开选聘武城一机厂股份有限公司总经理工作实施方案》，给你一份。”袁梁接过来，翻阅着。
杜文艺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一脸兴奋：“你其它的先不要看，看看那个选聘范围和条件，我可是符合这个选聘条件的，我肯定会报名参加选聘。我刚刚和市里面的领导打了电话，做业务的参选可是有优势的，我也有自信。上午开会的时候，你听到了，现在厂里的关键是什么？车间等活干，这活从哪里来，就是从业务来；车间里没原材料，买原材料的钱从哪里来，还是从业务；财务处不会造钱，生产处没有我们的订单申请，也没法安排生产，关键在哪里，关键就是你我两个部门，销售处和出口处。我敢断言，总经理的职位还是会产生自业务口，不是我就是你。当然我资格比你老，我是党委委员，兄弟，别的我不敢说，只要是我干上总经理，你就是副总经理，我把销售和出口全部交给你，咱弟兄两个就绑在一起干，绝对能干好。你看这上面的选聘条件，你也符合条件，你也报名呀，万一呢？你要是干上，我也高兴，比其他人干上强，还是因为你懂业务。至于其他的人，你看现在这几个人，马虎腾对企业什么都不懂，一窍不通，不会是他，要是他的话，他刚下来的时候直接任命不就完了吗。周晓呢，干质量的出身，任何一个企业选拔一把手，哪有从质量口出来的一把手，绝对没有希望。工派已经是树倒猢狲散，原来的他们人多势众，可是他们的人大部分都在基层、在一般的管理岗位，在中层和中层以上的就剩下一个田县安了，硕果仅存，他肯定会参加选聘，但肯定选聘不上。为什么让吴侠走呢？就是把他这一派推翻。至于朱卫彬，他能当上书记，已经出乎所有人预料了，二分厂的那位，今天晚上就要召集聚餐了，一派啸聚山林、占山为王的样子，他也不想想，如果朱卫彬是市委市政府选定的一机厂一把手，为什么要进行选聘呢，直接任命不就完了吗？他就是一个陪衬，是一个过渡人物。你看我分析得对不对？”
袁梁仔细听着，杜文艺分析得也对，可市委市政府是面向社会选聘，这个范围就大了，会不会空降呢，谁也说不准。
袁梁说道：“厂三套班子都有你的位子，还是你熟悉每一个班子成员。我也是这样想的，业务口的人上位就是有优势，咱弟兄俩不是也配合得不错嘛，这次，你肯定已经领先了半个身位，我可是看好你，你要是上位了，我肯定尽力辅佐你，销售、出口不分家，保证把业务这块拉上去。”
杜文艺撇撇嘴：“那还用说，全厂都看着业务口呢，咱弟兄俩可要配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