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
报信的人回来了。
“可曾打探清楚,此次遇险之人,是否有程家女眷?”
皇甫仪本就坐不安心,站在水榭台入口等,这下更是一下子凑过去,急得不行。
“小人已经打探清楚,当真是程家女眷,且不止一人,程家四娘子也在车上。”
袁善见依然看着他的琴。
程少商也在?
那人继续说,“他们路上遭遇匪贼,伤亡不小。后被御前凌将军所救,一行人前往骅县。”
凌不疑?
袁善见一下子站起来,“崔将军如何?”
“崔将军在骅县剿匪,花了几日功夫,已经回去复命了。”
皇甫仪挥手,“下去吧。”
他踱了几步,道,“无论如何,为师要即刻启程见上她一面,经此一事,万万不能再等下去了。”
皇甫仪眼眶含泪,
“我欠她情债太多,若是不能当面与她吐露心中愧疚,为师此生,死不瞑目!”
袁善见走过来安慰,“好,弟子立即陪夫子一同前往骅县。”
去了骅县,多少能知道些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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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骅县上了折子,修复工作做的倒还不错,程止嘛,脑袋保住了。”
文帝翻着竹筒,故意大声说道。
“陛下,你不用那么大声音,就隔道帘子,我们听的清清楚楚的。”
崔琢一边戳破他,一边毫不留情的吃掉凌不疑三子。
……啧。
凌不疑顺势起身。
“陛下,程老县令忠义无双,臣愿去骅县传诏。”
“不是你怎么耍赖……”
崔琢气的追出来,一听见这话,?她立刻改口,
“凌将军大义!臣愿意同去传诏!”
确实刚刚写好嘉奖诏书·还没来得及开口·文帝
∶……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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骅县
满城缟素,处处飘幡
道路两旁骅县百姓整齐跪拜。
程家诸人也素衣白带跪拜于前。
崔琢和凌不疑各领了黑白两色人马,整齐进城。
这阵仗大,但不可避免。
毕竟是为老县令的嘉奖,不能寒了人心。
他为骅县而死,骅县上下为他戴一回孝也是应该的。
凌不疑于台上站定,接过圣旨,朗声道,
“制诏骅县县令程世成,广善大义,与生民恩众,名施于后世,天下贤大夫竞称也,特追封为,二等关内侯。”
程止跪拜接了圣旨,缓缓起身。
他庄严喝道,“起灵!”
“起——”
“送程大人——”
队伍缓慢前进。
两边的百姓皆眼含热泪,真切呼喊。
无数个不同的姓名被喊出,相同的是,它们后面都跟着“送老县令”
其中有花甲老翁,有年轻女君,有盲眼阿婆,有断腿田汉……
这些人大多自己也遭了难,不是自己伤残,就是家中亲友去世。
崔琢之前清点伤亡,现在还记得那数字。
袁善见皇甫仪二人也此时赶到,他们站在边街阁楼,也未曾想,撞这样场面。
袁善见知道无人看见,但他还是低头,心中默念,走好。
……
队伍走远,崔琢还怔怔望着。
凌不疑走到她边上,拍了拍肩膀,“不必过于伤怀。
贼患已除,骅县重建,你做的很好。”
崔琢摇了摇头,
“我这人心大的很,伤心片刻也就过去了。”
她眼中难得出现迷茫之色,
“只是,一个接一个,一场接一场,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四海平定,人皆安康”
凌不疑怔住,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
他自己尚且背负着血海深仇,身陷这俗世纷争不能自拔,如何能为她解惑。
……
楼垚看着队伍走过,缓缓起身,只跪坐在原地。
“我阿兄常总与我说,少年在世,当争功名。
起初,我并不能明白,为何非要立功,为何非要为官,衣食无忧,平淡过完半生不好吗。
今日看到老县令这一程,方才明白了。”
这个从来天真干净的少年,终于有了磨痕。
“少商,我想做官。
我想做程老县令那般的,心怀子民,不辱世家门楣的父母官。
上不愧于天地,下不愧于百姓,无论乱世盛年,护一城安稳。”
程少商也发自内心道,
“生逢乱世,有能者当仁不让。
舍弃,亦是为了成全。
唯有舍自身,舍小家,才能保百姓安康。”
她说的是楼垚。
又何尝不是自己的过往。
袁善见抬起头,看见崔琢完完整整、健健康康。
只是面色略有点苍白。
清晨风大,是吹着了。
他心中稍定,却骤然对上那双有些灰暗的眼眸。
心头一跳。
他几乎是落荒而逃。
……
袁善见跟着皇甫仪身后,又回到马车边上,
“夫子,好容易才到,这是要去哪?”
皇甫仪尚在病中,面色灰白,只淡淡笑道,
“见她无恙,我便放心了”
他摇了下头,“不见了”
“不见了。”
他最后一次说服自己。
袁善见想起那双骤然失了神采的眸子,心中难得与夫子一起,生出点退意。
他从未见过崔琢那种表情。
悲悯冷清。
那一瞬间她已经不像凡人。
好像白披化了羽翼,要回到天上俯瞰众生。
凡人下意识的,想不顾一切的抓住她,留住她。
下一刻,又为自己阴暗不堪心惊恐惧,于是只得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