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如知道,小重山一定会选在都城,他白日已经留意那些文人雅客都去哪里买书了,此刻神行符握在手中,不过瞬息就已经站在小重山门口。
那束光,已经可以碰到了吗?
墨如伸手,还未敲门。
“请进。”洛简开门侧身,身后站着几个人有些看不清。
墨如眼中蓄满了泪,低头进门的一瞬间,泪洒台阶。
“家师说今日会有贵人来访,是以我们在此等候。”洛简为墨如递上帕子。
“你为什么哭啊?”沈知鸢在洛简身后一脸好奇。
“诶呦,走了,跟我去睡觉,别问了。”鸦羽拽着沈知鸢就走,人等到了就没有她们的事了。
“多谢你们。”墨如把头埋在帕子里,哭到浑身颤抖,但还是极力忍住哭腔道谢。
“不必,这是你与我们的缘分,往后你跟朱壮壮一起睡。”洛简奉命行事结束后就离开了。
前厅就只剩朱壮壮跟墨如在。
“呃,我们先回屋休息吧。”朱壮壮还是第一次跟不是客人的男人接触,有点不知道怎么办。
“烦请带路。”墨如此刻心绪烦乱,不想多说什么。
朱壮壮看着这个跟自己差不多高的男子比自己瘦那么多,思考自己是不是该减肥了,好像瘦些好看。
看着完全陌生的房间,墨如却有一种释然,完全不觉得局促,只是很多事情要好好学了,但这正是生活的乐趣不是吗。
墨如看着朱壮壮如何洗漱有样学样,再怎么说也活了这么多年,不是小孩子,手忙脚乱的也躺下了。
朱壮壮感觉到墨如一直在看自己也是尽量放慢动作,让墨如跟着他做,没有直接上手帮他。毕竟自己刚化形的时候也很窘迫,但是洛简就是这样做的。
“多谢你,朱壮壮大哥。”墨如不知道朱壮壮年龄,只能先这样称呼。
“嗐,没事,有什么明天再说。”朱壮壮在屋的那一头回答。
两人平稳睡下,墨如竟然比朱壮壮都先入睡。
第二日早上。
墨如是被朱壮壮刻意弄出来的声音吵醒的,看到天色微亮意识到还早,但既然来这里就要守规矩,也就一骨碌起身,学着朱壮壮的样子收拾床铺。
从起床到洗漱到吃早饭全部都是有样学样,众人都发现了,墨如的眼睛几乎都不离开朱壮壮。
“鸦羽,这家伙不会也喜欢壮壮吧。”沈知鸢趴在鸦羽耳朵边八卦。
“少胡说,你能不能仔细看看,那人好像什么都不会,他是在学壮壮。”鸦羽拍了一下沈知鸢的脑袋。
“真的啊,他不会就只会吃饭吧。”沈知鸢看着在跟朱壮壮一起笨拙洒扫的墨如,“不过倒是很勤快。”
“确实,估计午间师父就要说他的事了。”鸦羽推断。
“不,我感觉师父并不知道他的来历,没听昨晚师父说这是师祖安排的吗,那会儿还没咱呢,说不定还没师父呢。”沈知鸢否定鸦羽的想法,整合自己已知的信息,“以师父少言寡语的性格,估计不会管,等这个人自己开口说吧,就先这么过着吧。”
“也是,那我们去帮忙吧。”鸦羽觉得沈知鸢分析的很有道理,起身一起去洒扫了。
这样一起劳作的感受十分新鲜,墨如虽然做得不太好,但是他很喜欢现在的氛围。全新的体验,全新的生活。
另一边宿醉醒来的墨姜,一开始没有摸到墨如,他以为是墨如已经早起出去吃饭了,可是日上三竿墨如还是没有回来。
墨姜急忙起床,不顾头痛欲裂,穿上衣服就要出门,甚至没有看到桌上的字条。
下去问了一圈,墨如从来没有来吃过什么早饭,甚至昨晚他们回来后就没有再见他们任何一人出过门。
墨姜问了好几遍,把旅店的人都问了一遍也没有任何人看见墨如。因为双生子本就罕见,所以他们两人大家都还是很有印象的。如今说没有看见那就说明真的没见。
此时墨姜还以为墨如是在逗自己,用了隐身符,因为之前他们在山林中也这样玩过,墨姜总是凭着一种奇怪的感觉很快找到了墨如。
想到此处,墨姜急忙回屋,站在门口屏息凝神感受着。
没有,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感觉不到,甚至空气中墨如的味道都快消散了。
打开门,一阵风吹过,桌上的纸条被吹落了,墨姜眼看着那张纸条落下,不敢去捡。
有纸条说明,阿如是自己要离开的,不是意外,不是被掳,是阿如抛弃了自己啊。
墨姜不知道呆站了多久,掌柜的上来说问了昨夜值守的人也没有看到墨如,墨姜捂着脸说知道了。
是啊,如果阿如执意要走,他怎么会让人看到呢,他必然走的干干净净啊,什么都没带走,什么痕迹都不留。
墨姜在客房枯坐,不吃不喝,只看着昨夜喝完的空酒坛,感受着屋里残留的墨如的气息,甚至不敢大口呼吸,他不知道没了那最后一点味道,他该何去何从。
一天一夜,这个屋里再也没有墨如的味道,墨姜收拾东西,拿着那张“莫要寻我”的字条退了房。
墨姜明明背着很多钱很多东西,却觉得自己轻的要飞起来,天地之间哪里还有自己的容身之处呢?
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该想什么,他现在唯一知道的就是,阿如还活着。可是,活着的生动的阿如自己也许再也见不到了。
墨姜很听话,没有去寻墨如。他沿着这些时日下山跟墨如一起去过的地方再走了一遍,试图捕捉墨如的气息,可是市井之中来来往往那么多人,已经两天了,哪里还会有墨如的气息。
墨姜路过小重山,觉得这个名字很眼熟,往里看了一眼,一个女人在柜台后面,屋里卖的是字画之类的东西。
“是阿如喜欢的。”墨姜喃喃道,随后就走了。
墨姜回到他们的小木屋,窝在那张床上,身上铺满了墨如的衣服,假装墨如拥抱着他,假装墨如还在。
直到秋叶落尽,墨姜才恍惚过来,阿如不会回来了,他不是出去玩玩,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阿如,好狠的心啊。”墨姜看着这家里的每一处地方,处处都是阿如。
“凭什么我要听话,你都不要我了,我为什么不能去找你。”墨姜找出那个青铜面具,戴上面具。
江湖上横出一个戴着可怖面具侠客,传闻所有见过他摘下面具容貌的人都死了,且一刀毙命。但因他杀的尽是些见不得光的歹人,官府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那些歹人还有一个共同点,都是买卖信息,消息灵通的人物。有人说那个面具罗刹是在查什么,得不到想要的消息就杀人,一时间这类人均藏匿起来,生怕问到自己头上。
面具罗刹自然是墨姜,他花大价钱买消息,说是要找一个人,没有人能抵挡金钱的诱惑。
“见过长得跟我一样的人吗?”墨姜见到那些人只摘下面具问这一句话。
只要是回答没有的,全部斩杀。
就算那些人背后有组织墨姜也不怕,不过是来一个杀一个的事。
墨姜通过这样的方式宣泄自己的感情,杀的人越多,他心越冷。
这些人都是传言皇宫秘事都能查的一清二楚,可是他们都没有见过墨如。
当然也有人说要发动关系去找,墨姜也给了时间,可是找不到还是一个死。
墨姜知道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人。他也不在乎。
买不到消息就自己加入黑道组织,墨姜为无数权贵办事。他做任务既小心谨慎又冷酷嗜血,很多人点名要他办事。墨姜只有一个要求,他要用权贵的情报网找人,找到免酬金,找不到双倍。
这样的要求让很多权贵都自以为没问题,但是无一例外付了双倍酬金。传开之后自然也没有人用这个条件来请墨姜了,只说自己会帮忙找。
墨姜不再露脸,画了一张墨如的画像,七八分像。他有些庆幸自己跟墨如长着一张脸,因为他真的害怕随着时间推移,自己会忘了墨如的模样。
权贵利用不了就参与皇室的斗争,用皇室的权利找人。墨姜强大的实力让很多人都想利用,但是终究不过是反被利用,真到沉船之时,墨姜一定是唯一一个生还的人。
在皇族的斗争中墨姜学会了隐藏自己,看到了更多不同的爱恨情仇。渐渐地,墨姜觉得自己不那么悲伤了,他好像知道墨如为什么要走。
墨如不是临时起意,是有预谋的。无论是喝酒,用隐身符玩乐都是他早有预谋的。那么肯定是自己做得不好才会让墨如什么都不说就离开了自己。
又或者他说了?但是自己根本没注意?那自己更该死了!
墨姜就这样把自己说服,他不再急迫,他知道,只要自己活着,墨如就好好的。他们一定会有重逢之日。他等得起。
墨如不知道墨姜过得如何,他也明白,只要活着,一定会有再见之时。如果到时候他改了,那自己就考虑再跟他在一起,如果没有,自己随时可以走。
两个人或许还在权贵斗争中悄然留下过蛛丝马迹,但是都完美错过了。
墨姜还回过小木屋,墨如就完全没有回去。以前是不想回去,后来就回不去了,事多如牛毛,墨如的学习能力很强,很多事他都给出了很好的建议,到底是曾经的国君,又活了那么久,大局观非常好。
谁也无法言明在时间的长河中他们这两条线有没有交叠过。
如果墨如回去过就能看见,门上刻着两行大字。
曾与美人桥上别,恨无消息到今朝。
不过到了如今,那个木屋还在不在也不知道,是否有人因为这个句话编出什么故事也未可知了。
墨如在小重山从未提及过自己的过去,洛简不问没人敢问。再加上他去的算早,比秋岚狐都早,所以后来也就成为身份神秘的大佬之一。
沈知鸢也很识趣的没有多问,墨如从什么都不会到什么都会,期间自然是忙的脚不沾地,沈知鸢见面的机会都少,自然也知道墨如过去的故事不可说。
墨如大概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可以无所不能到如此地步,收养墨清墨染时候从小奶猫小奶狗一步步养到开智化形,一切都是亲力亲为,喂奶洗澡擦屁股都是他来。
这种感觉跟当时养墨弃完全不同,墨弃的衣食住行都是现成的,有那么多人帮忙,还有。。。墨姜一起。
更因为收养墨清墨染的原因提出建立动物收容所,忙前忙后组织起来,一力承担收容所出去的人的所作所为。
好像动物收容所的存在让他更有当国君的感觉,他要为这里面的每一个人,每一个小动物去负责任。如果是动物收容所出了事,自己绝对不会袖手旁观,无论面前是什么困难自己都会奋力拼搏。
在小重山的日子里,墨如才觉得自己是个活人,真正立于天地之间,而不是游离在尘世之外。
这是他真正能为之活到天长地久的工作,永不疲惫。
要说从来不想墨姜,怎么可能。那千年的爱恋不是假的,那陪伴的时光也都是快乐的。
一开始确实深陷墨姜控制自己的阴影,哪怕想起也是压抑多于快乐。后来看过很多人世间不同的感情后,自己学会了很多技能后,明白当初的事他也有不对的地方。
他不开心可以说,他想自己动手也可以说,他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都可以说,阿姜哪怕不一定马上答应他,也会开始沟通。
他们还自诩是世界上最了解彼此的人,可到最后不也因为人心隔肚皮而分开了吗。
自己没有给阿姜安全感,阿姜没有尊重自己。
两个人深陷旋涡无法自拔,直到今天。
闲暇时光墨如也会想,如果一步步走到了现代社会他们会怎样。如今的墨姜是怎样的。
现在,一切都有答案了。
“不要,我就自己穿。”墨如想了想,打了一下墨姜的手。
墨姜愣了一下,松开手,“好,那我先去厨房看看少了什么,列个单子出来。”
“好。”墨如垂头系扣子,抿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