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远徵在胸口一顿一顿的疼痛中苏醒,眼前一片朦胧。
恍惚间,他看到一个身影依稀伏在床边。随着意识渐渐清晰,他的目光也随之聚焦,这才看清那竟是薛宝珠。
她额头靠在床沿,人微微蜷缩着身子坐在地上,发丝散乱地垂落,几缕碎发轻轻拂过脸颊,显得格外柔弱与疲惫。
哥哥真是的,说好了不告诉珠儿,怎么还是被发现了,她一定担心了很久,才会这般困倦地睡在这里,这怎么行呢,会着凉的。
他心中涌起一股暖意,手指轻轻动了动,想要触碰她的发梢和脸颊,唤她回房休息。
可手刚刚抬起,就觉得手腕上传来一股细微的拉力,他茫然偏头一看,才发现手腕上系着一圈红绳,而绳子的另一端,正绑在薛宝珠的小指上。
再看向薛宝珠时,宫远徵发现她已经醒了,她的眼中闪过一丝警觉,看清是他后又变得清明透亮,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的脸色。
【珠儿,你用红绳将我们绑在一起啦。】宫远徵声音虚弱,可嘴角已经浮现出往日那样开心又得意的笑容。
薛宝珠不说话,面无表情的俯身,用额头贴了贴他的额头。
太好了,没有发烧。
宫远徵温温柔柔地看她,眨巴眨巴两下眼睛,故意用纤长的睫毛去扫她的眼睛,想让她开心一点。
薛宝珠眉间纹丝不动,平静的起身,从旁边的小柜里拿出一把药刀,将红绳直接割断。
!
完了,珠儿肯定超级生气!
宫远徵的表情变得忐忑不安,眼珠子随着薛宝珠的动向从左到右,又从右到左,生怕错过她任何一丝表情的变化。
【珠儿...】示弱的尾音淹没在药碗升腾的雾气里,他看着她端着一碗汤药走过来,重新坐回床边,然后扶着他倚靠在床头上。
薛宝珠依旧不言不语,喂他喝下一勺汤药。
宫远徵乖乖喝了,下一秒忍不住皱起个小猫批脸。
【好苦!珠儿,你是放了多少黄连啊!】
薛宝珠终于说话了:【黄连可缓解伤口炎症,利于愈合,苦些好啊。】
【那...可不可以给我加些甘草...】宫远徵瞅着她的脸色,声音越来越小。
【苦些好啊。】薛宝珠垂眸搅动药汤,【吃了小苦,以后才不会吃大苦头,徴公子不想喝便算了。】
装满黑褐色药液的汤勺停在半空,【想来也是,我熬的苦药,是没有上官姑娘煮的甜粥可口。】
宫远徵喉结滚动,咽下一口苦水。
糟糕,珠儿他连阿远都不叫了,称呼又变回了生疏的徴公子!
还有粥的事情,哥啊哥,你怎么就一点也没替我瞒住呢?
【我喝的!怎么会不想喝!珠儿煎的药比世上什么东西都要好喝...】他猛地探头向前,一口咬住勺子,又闷哼一声,脸上留下冷汗。
【好痛...】
薛宝珠立刻将碗放下,双手支撑住这个小混蛋的腰背,让他不要再折腾自己的伤口。
明明已经疼得连表情都支持不住了,宫远徵还要傻乎乎地看着她,希望她不要继续生气。
薛宝珠深呼出一口气,叹息着坐下来。
【珠儿,你别生气了,都是我不好。】宫远徵忍耐着舌尖蔓延的苦涩,声音反越发柔软,像是裹了一层蜜糖,还要见缝插针地在一勺接着一勺的汤药中安慰她。
【要不是我先向哥发了暗器,他也不会下意识反击,还是我的反应不够快,我以后会加紧练习轻功的!】
他说着,偷偷抬眼去瞧她的神色,睫毛轻颤,像只做错事的小狗,试图用湿漉漉的眼神求得原谅。
不说还好,这话一出,薛宝珠手上动作微不可察的变慢了一分。
宫尚角忙了一夜,雾姬被刺、抓人、吵架、审讯,压根没时间分身过来解释半句,薛宝珠也在宫远徵身边照顾了一晚上,对昨夜种种纷乱知道的并不分明。
此刻听他一提,心中疑惑如涟漪般荡开,却只是不动声色地垂下眼帘,将药汤轻轻吹凉。
【你反应慢,宫二先生那般身手,难道也会迟钝不成?】
没有了黄连的折磨,宫远徵稍稍放松了些,唇角微微嘟起,带着几分委屈的撒娇起来:
【还不是因为上官浅坐在他对面,肯定是她让哥哥无法放松心神,稍有风吹草动就如临大敌,这才误伤了我。】
【呵呵。】薛宝珠唇角勾起,眼底却无半分笑意,【原来如此。】
她心中冷笑。
时时刻刻绷紧心弦戒备四周,会听不见宫远徵头上那一连串铃铛的动静吗?她看是唯有在心神松懈时骤然警觉,才会不假思索地出手,快过理智的权衡吧。
还有谁能让他放松警觉?只有那个坐在他对面的上官浅。
薛宝珠眸光一沉,手中汤勺‘叮’的一声搁在案几上,径直端起药碗,不由分说地凑到宫远徵唇边,动作干脆利落,将药汤‘咕咚咕咚’地灌了下去。
宫远徵猝不及防,喉结急促滚动,苦得眼角沁出泪花,却不敢有半分挣扎,只能乖乖咽下。
怎么办,感觉珠儿没被哄好,反而越来越生气啦!
宫尚角恰在此时踏入医馆,甫一进门就看见弟弟愁眉苦脸,眼中还有水色,面上担惊受怕,大气也不敢喘的样子。
倒是脸色已经恢复了很多。
他皱了皱眉:【好些了吗?】
不等宫远徵回答,薛宝珠放下空碗,语气微凉:【怎么,宫二先生终于有空来同我解释了吗?】
【我说到自然会做到,远徵身体未愈,也请顾小姐动作温柔几分。】
这一次宫远徵抢先说话了:【珠儿很温柔的,再温柔不过了!我现在感觉精力充沛,都可以下床走动了呢!】
说完,他立即紧张的去看薛宝珠的脸色。
薛宝珠挑衅般地朝宫尚角挑眉,似是催促:【那便请解释吧。】
宫尚角沉默半响,眼中闪过一丝歉疚,缓缓开口:
【是我在用餐时分心,没留意到远徵的到来,才在忽然受到暗器攻击之下临场反击。此皆我之过,远徵,我很抱歉。】
【没...呜呜!】事字还没说出来,宫远徵就被薛宝珠用汤勺堵住了嘴。
她冷笑:【因为什么分心,因为美人计分心吗?】
宫尚角咬牙不语,无法辩驳,似是默认了。
薛宝珠叹息:【宫二先生也真是狠心啊,上一秒动心的美人,下一刻就能将她扔进地牢里。】
【呃...珠儿...】宫远徵神色慌张,眼神在对峙的两人身上来回打转。
薛宝珠没有理他:【既是你的过错,那要如何偿还呢?】
宫尚角也不看弟弟:【顾小姐又要我如何偿还?】
【那自然是——】薛宝珠森冷地抬眸。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以血还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