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另一边的宫门内,路上积雪未消,宫远徵兴致勃勃,踩着碎玉般的月光疾行,兴高采烈地朝徵宫薛宝珠的房间走去。
少年苍翠色的外袍经过阶前薄霜,手中两盏花灯随步伐轻晃——龙形灯鳞甲分明,牡丹灯蕊丝颤颤,在夜色中氤氲出两团暖黄光晕。
灯笼可算是做好了,虽然他们出不了宫门,但在家里玩玩花灯也是好的嘛~
只是这么晚才送过去,也不知道珠儿会不会等的不耐烦了。
为了给薛宝珠一个惊喜,这几日他甚至连手套都不敢摘下来,就是怕藏在医馆编灯笼时被竹篾划破的指尖露出破绽,让珠儿察觉到他的秘密。
去年鲁莽修理朗弟弟遗物的旧事,到底要借这盏龙灯向哥哥赔罪;至于牡丹花灯——他摩挲着花瓣状的绢纱,眼前浮现薛宝珠鬓间常簪的姚黄魏紫。
今夜定要哄得心上人展颜,然后博得一个亲亲,然后...让珠儿再露出前两日躺在自己身下时,她捧着呼吸不畅的心口,红晕上脸,泪珠将坠未坠的那副可怜可爱模样。
嘿嘿(??\/\/e\/\/??)~
想起那人秋水般的眸子,少年耳尖隐隐发烫。
可朱漆门内光影寂寥。
当宫远徵快走到薛宝珠所住的小楼时,他有些茫然地发现,楼上一片漆黑,只有檐角铜铃在风里叮当,应和着发间银铃细碎清响。
唯独楼下的小花厅里透出柔和的烛光。
怪了,这个时辰,珠儿向来已经回到楼上房间了呀?
他朝着小花厅走去,推门而入,里面并不见佳人的影子,只有立夏趴在桌子上打盹,还有小心翼翼地守着咕嘟作响的砂锅,不让炉火熄灭的立春在房中。
立春听到动静抬头,发现是他,脸上便洋溢着喜悦欢快地迎了上来:【徴公子,上元安康!】
宫远徵心情好,脸上也带笑,他应答道:【上元安康,珠儿呢?】
立夏被他们的交谈声惊醒,揉了揉眼睛,看到宫远徵后连忙起身行礼:【徴公子上元安康!】
她的目光很快被宫远徵手中的花灯吸引,眼睛一亮,蹦蹦跳跳地跑过来:【哇哦,好漂亮的花灯啊,都是给小姐的吗?】
宫远徵被夸赞得有些得意,笑的愈发明显:【这盏龙灯是给哥哥的,这盏花灯才是给珠儿的。】
【都是徴公子自己做的吗?真厉害!】
宫远徵骄傲的扬起下巴,嘴角的弧度上扬得恰到好处,透出一丝少年独有的骄傲。
但他没有忘记正事:【珠儿呢?怎么不在这里?】
立春和立夏对视一眼,最终还是情商较高的立春上前一步,轻声回应:
【小姐昨夜睡得不好,今日困倦得很,已经早早睡下,此刻正在楼上歇息呢。】
宫远徵原本满是期待的脸上还挂着未散的笑意,随着立春的话语落下,那光芒瞬间黯淡了几分。
他嘴角微微下垂,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掩盖住了眼底的失落,但那微微抿起的唇却出卖了他此刻的心情。
【应该早一点过来的...那我明天再把灯送给她好了。】
都怪自己来的太晚了。
珠儿身体不好,日常难以入眠,这些宫远徵都是清楚的。虽然错过了他们第一个上元节的相伴有些遗憾,但还是珠儿的身体更要紧些。
正当他转身打算离开的时候,立春和立夏连忙叫住了他。
【徴公子等一等,小姐在睡前特意嘱咐我们,一定要等您来了,让您吃了元宵再走呢!】
【对啊对啊,这可是小姐亲手包的,保证比公子吃过的任何圆子都要好吃~】
立夏嘻嘻地偷笑,又带着几分顽皮地补充道:
【而且小姐包元宵的时候还莫名其妙地一直在笑,嘴里念叨着‘远徵吃圆子’之类的话,做的可用心啦~】
这样吗?宫远徵脚步顿住,原本低垂的头轻轻抬起,被这意外的惊喜驱散了他眉眼间的低落。
什么嘛~他就知道,珠儿肯定也是想着自己的。
他默默翘了翘嘴角,眼神中透出一丝宠溺,似乎已经能想象到薛宝珠在包元宵时的样子。
立春走回方才一直细心看护的小炉子前,轻轻掀起砂锅的圆盖。
满满一锅白皙透亮,圆润可爱如珍珠似的汤圆浮了起来,上面还点缀着些许微黄的桂花,浓郁的香气瞬间弥漫开,仿佛将整个冬日的温暖都包裹其中。
这么多?他一愣,眼珠转了转,阻止了立春舀起元宵的动作:【你们都吃了吗?】
【吃过啦,这些都是留给公子的,不够的话,厨房里还有呢!】立夏拍拍胸脯。
【那帮我装到食盒里带走吧。既然珠儿睡了,我正要去找哥哥,刚好能和他一起用。】
顺便缓和一下珠儿和哥哥之间的关系,他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于是宫远徵去往角宫的时候,手上多了一个画着桂枝的食盒。
可他的想法终究未能如愿以偿,因为和原着一样,宫尚角正在和上官浅一起过节,让宫远徵只得满心郁郁地返回自己的房间。
汤圆凉了就不好吃了,不能辜负珠儿的心意。宫远徵闷闷不乐地打开食盒,取出一碗独自吃了起来。
别人过节,弟弟加班。
吃完之后,宫远徵化沮丧为力量,索性静下心来,仔细研究上官浅与云为衫从医馆拿的药膳配方。
这是上官浅借着制作黄杨木安神枕的由头去医馆里取的药,他将药材一一誊写在纸上,在书案上放成两排。
宫远徵一边摆放着,一边喃喃自语:【这一排是云为衫的药方,这一排是上官浅的药方...】
他皱起眉头,眉间满是疑惑,【不可能只是简单的药膳,明明说要用乌藤汤汁来做枕头,她拿这些材料干什么?】
突然,他的目光闪动了一下。
【这些是...】他将几张纸挑出组合起来,少年瞳孔骤缩,【...这些东西加起来,只要另外找到朱砂和硝石...剧毒,这是剧毒!】
哥哥今夜正是与上官浅一同用膳!
宫远徵抓起两份药方飞奔而出,他要告诉宫尚角,上官浅极有可能对他下毒手。
湖心烛火幽幽。
宫尚角沉醉在上官浅营造出的一块温暖小天地里,对四周放松了警惕。
——所以也听不出宫远徵急促奔来的脚步声和缀着满头的小铃铛。
他下意识的用被破空而来的暗器打碎的粥碗瓷片,运足内力反击,方向十分准确,黑夜里,有人痛苦倒地。
倒下的人是宫远徵。
他头上精致的抹额被倒下的力道震脱,扬起的发辫激起一地铃脆响,惊破满阶清辉,刺破湖心亭静谧。
被击中的位置——是心脉命门。
宫远徵喘息着,口鼻溢出鲜血,胸口上也迅速洇出血痕,他看见兄长带着慌乱的神色朝自己俯身而来,不顾一切疼痛,只记得紧紧握住宫尚角的手:
【哥...粥里...粥里......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