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在家再三犹豫，沈在心还是硬着头皮去三医院上班了。
他认为在人类探寻真理的道路上，个人恩怨可以放一放，等掌握了脑机、大脑、神经的秘密，可以选择密不公布，现在见了一回李天远，直接不参与研究了，是自己脸皮薄，是怕了，用得着吗？
更何况这条路就像是去西天取经，有万里遥，以现在的进度，才见完大唐皇帝李世民，还没出长安呢。
到了三医院，因为心虚，他还敲开了王兴的办公室，选择主动进击，看看王兴有什么意见。
王兴没任何意见。
他戴一副眼镜，还在为预算发愁。
现在的管理模式调整，在经费上进行控制，他不得不在名单上精简掉几个员工，见沈在心进来，起身把办公室门关上，将名单递给沈在心，让他为自己参考裁人。
沈在心吓一跳。
你看吧，都要裁人了，是不是暗示我，让我自己赶紧辞职走人呀，他干脆挑明说：“王主任，你看我工资这么高，他们这些员工，裁一堆也不如裁我，你不会留着我，把他们裁好多吧？”
王兴哑然失笑，说：“你不一样，你是我们实验室的灵魂人物，这是其一，其二就是聘用你的时候，我们公司高层为了避免你将来的薪酬待遇受到非议，我们是跟外单位协议合作的形式走账的，等于合同签死了，解雇不了你。否则这个沈心一都不是你真名，公司怎么给你打的款呢？是吧？”
沈在心一下放心了：“还能这样呢？裁我没用？”
王兴说：“对。你的年薪就没有体现在我们的经费里，现在经费收紧，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沈在心安心了，自己安全了，就开始为别人说话：“咱们招进来的这些人，你要说科研能力，确实很多人初进来还不具备，但学历和受教育程度都是筛过的，锻炼、锻炼，还是可以用的。”
王兴叹气说：“你说的没错，你我都是做学术，钻技术的，你不懂人家商业机构那种高效，要每一分钱都花在刀刃上。你帮我参谋、参谋吧，看看减下去几个人，影响不影响，到时候让他们哪来的回哪去。”
沈在心心思一动：“这些人才可都是从外地招揽的，让人走，人直接就离开我们余市了是不是？”
王兴说：“那不然呢，无亲无故，在我们这儿找工作呀？”
看看王兴用铅笔划下的痕迹。
先看第一位。
范文豪，北都某高校应届毕业生，专业是遥感科学与技术。
也不知道当初为啥就招来了，能有什么用，也许人资根本不知道自家缺什么专业的人，以为脑机会和遥感肯定有关系，就把人给弄进来了。你嫌他没用。他怎么可能会有用呢？
但你要让人家走，挺可惜的，这种大学生，在余市也许有，但你用的时候，你找都找不来。
沈在心心疼地说：“可惜了吧，王主任，你看这样行不行，你这边挑，大胆挑，挑错也没关系，你不要的我聘走，只要人还在余市，将来真觉得还有用，喊他让他回来。”
王兴一拍大腿，挺激动，不过只激动了一下，就熄火了，他问沈在心：“你那边是医院，也用不到这些人呀。”
沈在心说：“我记得遥感专业包含有信息处理与分析课，也有传感器技术课，图像处理学科，和计算机专业有交叉，我有个兄弟，他有一家软件公司，我推荐过去，待遇上也还不错。”
王兴说：“那可以。没问题。”
第二个叫曾宏志，看看专业，这个是学生物学的。
这样的专业，食品生产，医药研发上也用得上，沈在心心里乐开了花，面带微笑点了点头，简历抽走，放自己跟前了……
一路进行下去。
王兴裁一个他收一个，裁一个他收一个，里头连生物化学与分子生物学专业的都有，正是沈在心所缺的。
沈在心立刻就给何院长打电话了，让腾宿舍来接人。
他等着王兴叫人来，然后热情洋溢地带着人走，至于这些人王兴怎么跟他们谈，沈在心就不在乎了，反正他想好了，你们的待遇不变，工作地还是余市，我们医院因为有医美科室和医美子公司，女员工多，还好找老婆。
不过王兴没给他表演的机会。
王兴怕大家抗拒，撒谎说是劳务外派性质，单位跟心相融医院签有合同，让去那边工作了。
有点像曾几何时的黑中介，在悄无声息中他就把人卖了。
沈在心还是意犹未尽，给他说：”王主任，如果将来再有这种事情，你一定提前给我说一声啊？“
这边等来何院长带车来接人，沈在心自己拿着些简历回去工作，安排一下手底下的人，布置今天的实验工作，自己就偷偷溜回办公室，他要研究这些简历，看看怎么分配具体工作。
正看得出神，手机“嗖”地一声，拿出来看看，是钱争鸣取悦他，发来的一段视频，这段视频是金城百货早晨开门的场景。
视频是从物业内部拍摄的，就见工作人员就绪后，去开大门，一打打开，外头顾客抢跑，都是蜂拥而进。
镜头下，人跟抢一样往前冲。
一个工作人员作为视频拍摄者，在视频里介绍说：“百货大楼清货咯，你们看，多少顾客买帐，还是你们熟悉的百货大楼，虽然便宜处理，但都是好东西。”
一个老阿姨驻足问他：“小伙子，你们的货怎么还没清完呀？还有，你看人家清货，商品乱七八糟堆着，你们这儿怎么总是整整齐齐，归类划区，跟去商场一样，还能挂得好好的，陈列的好好的？”
工作人员说：“我不是小伙子啦，四十多了，咱百货大楼可以倒，但虎倒架子在呢，几十年的老传统能丢了吗？”
老阿姨心中柔软起来：“要不你们就这样开下去吧，你看，咱们还是有客人的，大家还记得咱百货大楼的。”
声音都有点哽咽。
几十年的老商场，没事来逛逛，就跟老票友一样，这是真感情了。
沈在心给钱争鸣回过去：“挺好的素材，加工加工，让员工转发一下，配些感谢的图文，表示咱们不忘老顾客，企业还在，只是以另外的商业形式出现了。”
钱争鸣回语音说：“招商也算顺利，一楼自用，二楼已经招满了，三楼我算着也快一半了，但三楼满了之后，再往上就难了。”
沈在心说：“商超那一套东西都在准备吧，该培训培训，你将来开了社区超市，怎么理货，怎么对账，怎么盘点，怎么收银，怎么用软件，你不这时候培训，你到时候又是草台班子。”
钱争鸣说：“负一楼超市快开了，全部拉过去帮忙，一起培训，我还让人在编撰手册，到时候怎么促销，怎么贴海报，我都给他们规范好。老板，我是特别认您这一套，我本身是学数学的，我最看不起那种人治的企业，一不规范，内部一团糟，我看着都抓耳挠腮的。”
哄我呢。
那你在黄总那边干那么多年？
钱争鸣又发了一段视频。
一楼临街改成门面了，是为了提高它的利用价值，好收租金。
为了对外敞口广告，钱争鸣把二楼用上了，他让人把二楼临街的一面墙做成了阳台一样的透明大舞台。
晚上是落地铝合金门，白天升起来，就是个高台街景。
当然，将来也可以单纯当成橱窗用。
钱争鸣拍的就是这儿。
他们从女子运动中心聘请的辅教很多，就在这儿轮流唱歌、跳舞、跳操，从而贯彻执行沈在心健身健出好工作的策略意图。
友谊商场上面开设艺人公司，有些美女转职碰运气，跟着声乐老师学发声、学唱歌，也都是接商演，反正现在心相融系到哪去促销，从不缺美女。
视频里放着炸街音乐，相当嘈杂，可以看得出来，是从马路上拍的。
一个女孩就站在这个舞台上摇身体，音乐是海草，海草，然后视频镜头切换，在外墙上晃了个来回，沈在心看到，二楼的演出还投到外墙的大屏幕上，跟现场直播一样，说实话，因为街上的环境，从下往上拍摄又离得远，在沈在心看来，画面和效果都很差，而且这舞蹈太low，就是摇身躯，就差手从嘴唇一路下来，探到胯上。
正想点掉不看了，给钱争鸣说几句话，女孩竟然双手一翻一震，打得衣袂发出音爆声，原来是武术上的弹抖劲儿，然后她上下发力，都有点像影视剧中宗师演武，现实中没有特效，却像是影视中带着特效的画面。
好。
女子运动空间现在连武术都有了吗？
表演告一段落，音乐突然一停，是一段魔性的录音：“江南服装厂倒闭了，老板带着小姨子跑路了，百货大楼接盘了，全场特价一折起你赚翻了，进来看一看，选一选，总有适合你的那一款……”
地道余市口音。
沈在心打了个冷颤，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别看是他自己造的词，但他从没想过当众放出来，配合当地的地方口音，竟然能这么魔性。
余争鸣反映说：“老板，效果好得很，有些人开车过来，停在马路上都要看一眼，二楼留个空厅，人上之后，也围着看，加上大屏幕的放映，挺招揽人气。咱们可用的人多，轮流唱、跳、表演，每天都可以不一样，三、五个姑娘一起跳操都不带重样，根本不存在看腻的可能性。”
沈在心问：“那段录音呢？”
余争鸣发的是语音，他在里头都不自觉笑起来。
他笑着回答：“都是直接炸街，只要有人流，回头率百分之百，就是当地城管来，找我们几次，说有人投诉我们扰民，不让我们放，但问他谁投诉，他们又回答不上来。我们背后有人，我也不吃他们那一套，街上那么吵闹，整栋楼又都是我们的，扰谁呢？我们都是该放就放。”
沈在心对“我们背后有人”敏感，一下想到自己姐姐，忍不住问：“你怎么这么说呢，什么意思，为什么说我们背后有人？你指的是谁？”
口气都严厉了。
余争鸣说：“金城百货是国企，背后不是孙书记吗？”
沈在心盯着手机屏幕，不自觉把胳膊抱起来了，不是自己姐姐就行，孙书记好呀，这个可以是。
真遇到事儿了，也说得振振有词，我，老白姓，他老百姓的父母官，人民的靠山，我背后就是他，对吧。
从将来回到现在，我就是可以给你们说，我背后有人，就是孙书记，怕你们啥……
本来想发火呢，立刻不发了。
还想表扬几句呢，鲁书记打电话了。
沈在心不由一笑，该把鲁书记也嚷嚷出去，这也是个靠山，他接起来说：“鲁书记，你今天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了。”
鲁书记不快地说：“不是有空给你打电话了，是天天给你打，你不接呀，你不接，你说你工作性质在那儿放着，我理解，你他妈的不知道回个电话吗？是不是未接电话太多，虱子多了不愁？”
也确实是。
出来一看十几个未接，不同的人打的，你一开始还能坚持一个一个给人家回，发现多数电话是没啥事儿，就是给你打个电话，到后面，因为天天都这样，沈在心就直接无视了呀？
沈在心说：“我都是很尊重你，你张口就骂我，到底什么事儿呀，心情不好了，找我当个出气包？”
鲁书记直接骂人了：“你大爷吧。我想问你，你一天到晚让你的人在大街上内涵人家黄家新干什么？人家到处投诉……”
沈在心就觉得无缘无故就被人扣屎盆子了，针锋相对责问鲁书记：“我什么时候内涵他了？我们虽然是竞争对手，我也就见过他一面罢了，反正不是一面就是两面，我内涵他干什么呀？”
鲁书记说：“江南服装厂倒闭了，老板带着小姨子跑路了，百货大楼接盘了，这话是不是你们的人在对着大马路放嘛。”
沈在心说：“是呀。正说呢，我们甩货自救，做做生意，吆喝两声，怎么就成了一会儿有人投诉，两会儿内涵谁了呢。你说如果是居民区，我们吵到人了，我们认，整栋楼都是我们金城百货的对吧？”
鲁书记问：“还不承认，江南皮革厂倒闭了，老板姓啥？”
沈在心说：“他那个呀，他那个姓黄呀，叫黄鹤对吧？”
他恍然大悟：“卧槽。鲁书记，他说我内涵他，就是这儿等着呢，他们是皮革厂，我们是服装厂，老板我没说是谁，他觉得黄鹤开2厂了呀，就算是江南服装厂，老板黄鹤如何、如何，黄鹤和他黄家新也不是一个人，和他有关系吗？”
鲁书记幽幽道：“他也姓黄呀，你不要让人家联想到嘛，现在他们家在到处投诉，光给我就打了好几个电话，都给我说了，实在不行，要找人弄你们呢。他原话，姓钱的就不是个好鸟，现在自从跟沈绿帽，他们狼狈为奸了，你再不管他，我真不客气，后果自负啊！”
沈在心绷不住了：“是我内涵他，还是他内涵我，沈绿帽是啥意思，他啥意思？他妈的我做我生意，我招他惹他了……”
鲁书记压低声音说：“他可能真有小姨子吧，你挑这些事儿干什么呢，你们就是竞争，你们良性竞争呀？”
沈在心狂暴了：“鲁书记，你什么意思，啊？我自己搞促销，跟他姓黄的有半点关系吗？他骂我沈绿帽，你还向着他，他威胁两句后果自负，你是政府部门的领导，你不训斥他你光听着，你反而怕他？你助纣为虐，你像不像话……”
鲁书记都懵了：“他激动，他可能真有小姨子吧，你激动什么，你真被人戴绿帽子啦？”
对呀。
沈在心愣了一下，我这么激动干什么？我这么着急证明干什么？还有，沈绿帽这个名字怎么会是他在叫？
你大爷吧。
李天远。
他现在跟黄家关系近，不是他拿尤雅怀孕12个月说事儿，人家黄家怎么骂我沈绿帽？这群人真是没见识，怀孕12个月不是绝对见不到，为什么？因为你妊娠孕期是从最后一次月经来潮算的，你说有没有人本身就月经不调，人又马大哈，结果最后一次检查，检查出怀孕了？请问你怎么算？
更何况我跟尤雅，我俩当时没离婚……
呸。我在这儿隔空解释啥呀？
难道跟上一世一样，验血、抽血，发现女儿的血型不对，结果同事一嘲笑，我气得挂手术台上了吗？
我报复回去我。
沈在心给钱争鸣打电话：“争鸣，刚刚鲁书记打电话了，说姓黄的投诉，说我们内涵他，要弄我们，还到处骂我们俩，说我俩狼狈为奸，说你叫钱狈狈。你怎么看？”
钱争鸣怒道：“他麻痹。老板。我们啥时候内涵他了？”
沈在心幽幽道：“江南皮革厂的老板叫黄鹤，江南服装厂的老板叫什么？”
钱争鸣嚷嚷说：“我懂了。他跟他小姨子有一腿，这个连我都没发现呢，你放心老板，我明天请了兼职，带上便携音响，我让人到惠好2店广场放呢，我就在他家门口放，我走大马路我过广场我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