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二十一年八月,陕州。
水部和都水监的官员,密切关注黄河水位。
随着一场接一场的大雨,他们的心情越发沉重……水位在上升!谁也不知道哪一日会冲破河堤!
眼看着风险越来越大,地方官员组织百姓疏散。
在此之前,能抢收的庄稼都率先抢收。
若是洪水退得快,还能在水退之后种冬小麦,不影响来年的收成。
一开始提出抢收庄稼时,当地的百姓不情不愿。
其中的损失,谁来负责?
哪怕损失三两斗,灾荒年间都是一条命。
到疏散的时候,更是议论纷纷。
“我家里零零碎碎的东西不少,搬家的时候会落下东西。”
“就是!俗话说,上屋搬下屋,不见三萝谷。”
“有一年,也是说‘走洪水’,我们搬到地势高的地方,我家的鸡就不见了。”
“我们盯着水位,一看情况不对,自己会跑。”
贞观年间的官员还是注重名声的,做事不敢太强硬。
听着这些反对的声音,地方官苦口婆心:“洪水来的时候,就是突然冲过来。现在不搬,到时候跑都跑不及。”
刚刚下过一场雨的天空阴沉沉的,时刻酝酿着新的一场雨。
“你们以为本官愿意冒着雨,来跟你们讲道理?”官员喊道,“早在六月,朝廷就派人来示警!有高人算到今年夏秋多雨,我们这有决堤的风险。”
“高人?多高?”
“是玄奘大师吗?”
“都水监的河道官员?他们确实辛苦,抓紧修了堤坝。”
说到这里,众人更觉得安心。
堤坝已经加固,决堤的风险更低。
地方官员看着风吹乌云,听着乱糟糟的议论声,咬牙大声说:“是江都侯说的!发明曲辕犁、打禾机和麦钐、各种新肥和农药的江都侯张川柏,你们知道吗?”
……江都侯对不起,借你名号一用!
这不算造谣吧?
“嗡嗡”的议论声停滞一瞬。
“江都侯啊!”
朝廷其他大人物,哪怕是凌烟阁二十四功臣,老百姓未必知道。
可是江都侯,还真的知道。
小小年纪,发明一样又一样农业相关的神器。
有富人才用得起的大农具,也有普通百姓就用得上的代耕架、秧马、麦钐等等。
有几家较富裕的,辗转学到了压榨出油法,一起办了油坊。
这几年,榨油坊遍地开花,让唐人的餐桌多了油花。
在很多农人心里,张川柏是活神仙。
早晚要上一炷香的那种。
“是他……”
“是他……”
“就是他!”官员们见状,立刻说:“赶紧转移!江都侯说的!”
张川柏人不在陕州,带着陕州百姓转移!
家里能搬的东西,都赶紧收拾!
人们扶老携幼、牵着牛、赶着猪和鸡,一起往远离河岸的高处转移。
如果有人站在天上看这一幕,会看见人类对天灾的不屈对抗!
洪水要来,我们搬!
……
这一年的陕州洪灾,是载入史册的。
都水监提前加固堤坝,又有人日夜巡逻,洪水还是冲出一个口子。
汹涌澎湃的激流疯狂地咆哮着,以排山倒海之势冲向岸边风雨飘摇的村庄。
湍急的水流携带着巨大的力量和冲击力,任何东西都无法阻挡。
岸上的一切统统被无情地撕碎、吞入腹中。
已经转移到高处的人们从梦中惊醒,隐约听着激流咆哮,心也跳得像打滚。
有人抱紧身边的一头猪,劫后余生地呢喃:“幸好搬了,要不然,要不然……”
一家老小的命都保不住,更别说猪。
也有个别将信将疑,只转移了一部分财产的人捶胸顿足:“我的两头猪啊!不知道被冲去哪里。”
旁人安慰:“有一年洪水,我家的猪自己爬到树上,熬到水退了。”
“真的?母猪会上树?”
洪水来的时候,没有半点商量,不留余地。
过后一两天,乌云散去,天空逐渐晴朗。
人们又出来看水位,议论什么时候会退水。
“水退了之后,我要回去收拾……唉,我家的屋子倒了,没有什么可收拾。”
“总算人没有事。”
“咦?我家还好,竟然没有被冲到。看样子,是神仙保佑。”
是因为张小神仙保佑吧?
……
这一日,张川柏正在跟尉迟敬德比武。
确切说,是单方面被追得满场跑。
“我认输!认输!”张川柏反手一刀,一溜烟跑到武器架后面喘气。
尉迟敬德轻哼一声,脸不红气不喘地站着,大声说:“你还挺有勇气,真敢跟我比!”
“是国公要跟我比啊!”张川柏索性坐在地上。
情况是这样的。
时间回到半个时辰之前:
张川柏打听到尉迟敬德闭关结束,特意将炼丹材料的钱送来,帮窥基说几句话。
尉迟敬德说:“当初我带你看我的炼丹库房,你露出羡慕的神色,我就知道你心动。没想到,我珍藏的宝贝还真让你搬走了。这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张川柏连忙解释:“第一,我虽然羡慕,但从未想过据为己有;第二,搬走东西的是窥基;第三,东西到了我二兄那里。当然,我得感谢窥基对我二兄的心意,也来跟国公道歉。”
尉迟敬德淡淡地说:“跟你开个玩笑,你还一二三。窥基搬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没我允许,他能出得来我的门?”
这是哪里?
鄂国公府。
“其他且不说。窥基一声不吭搬东西,按照我的规矩,我要考察窥基的武艺。既然你来了,是想替代他?”
武将家的规矩,拳头说了算。
若窥基真的能打赢自己,是尉迟家的骄傲,那点东西算什么?
尉迟敬德本以为张川柏会退缩。
没想到张川柏真的敢应!
张川柏是怎么想的呢?
已知,尉迟敬德已经六十二岁,妥妥的老人家。
在后世,也是退休年纪了。
而自己呢?十三岁!
长得比同龄人高大,多年练武身体强壮,能拉开成年人用的弓。
原本的自知之明,在对上尉迟敬德花白的头发和胡子,长上翅膀飞走了。
优势在我!
今日大战尉迟敬德,就是张三扬威之际……但愿外人不要说我以壮欺老、胜之不武。
张川柏出乎意料地迸发出浓浓的战意。
然后……被撵着打。
比赤兔还狼狈。
“这不对,不对啊!”张川柏喘着气,有些茫然。
我连一个老人家都打不赢?
伤自尊心了。
“你们这些小家伙,以为我老了?”尉迟敬德说,“再过几年,你再跟我练练!”
张川柏站起来,犹豫着没有答应。
再过五年,我十八,尉迟敬德六十七?
胜之不武吧?
再想想,尉迟敬德已经那么勇武,天下第一猛将皇帝陛下,又是何等威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