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妖渊带领着两人走了另一个方向很快便出了云马村。
在走出来的瞬间,双脚踩上松软的土地,贺南温似乎都觉得她呼吸到的是两片不同的空气,她回身往后瞧去,不由心想:这透明的屏障倒还真是狐妖的手笔,这么轻松便出来了。
而睁眼瞧去,外面的风景并没有那里的美。可就算这样,贺南温仍旧是短暂地感受到了放松。
只觉那白色屏障之下背负太多,尽管山水清澈美丽,但始终压抑无比。
这时,身后的渊停下了脚,三人之间隔着眼睛所看不见的墙。贺南温淡淡凝视着他,此刻的天明明很亮,可带着面具的渊仿佛仍置身于阴影。
之前的贺南温从未安静认真地观察过这只狐狸,可此刻发现,他有着一双好看的琥珀色眼睛。
但与她平日见到的不同,这一双眼,尽管在阳光的照射下透露着仿佛玻璃球般的特殊光泽,可落在背负着深仇大恨的人身上,装着的都是痛苦冰冷。
这时,余曙从她的身旁走过,她淡然地收回了眼,紧跟着他一同向着远处离开。
“还有多久才能到那鬼刹门?”御剑飞行了几日的贺南温伸手遮着眼小心地看了看天。现在正值酷暑,头顶着烈日炎炎,她身体就算再能抗热,也实在遭不住如此折腾。
闻声,走在前面的余曙缓缓回头,或许是瞧着贺南温已经大汗淋漓,他终于愿意停脚在这荒野戈壁找了一处相对阴凉的地方休息。
贺南温背靠戈壁有些懒散地坐在地上,而她的手则是仍不停地在空中扑扇,时不时地还会将衣领扯开些,将白皙的脖颈露出来。
余曙面无表情地淡淡看着,随手从包裹中拿出水袋递到她的面前。
贺南温并没有接,她坐姿随意,手臂此刻放在膝盖上,偏着头看着他,不紧不慢道:“我可不敢喝,指不定你往这水里下毒呢。”
见她并不需要,余曙则是收回手,接着打开水袋直接喝了起来。
“你多虑了,我要杀你你早死了,不必等到现在。”他用手指随意擦了擦嘴角的水,接着便将水袋重新放回包裹中,然后目视前方,没再说话。
安静片刻,就在贺南温靠在戈壁闭眼正要睡着时,余曙却是忽然开口:“在你不知道我是顾辞时,倒也没见着你如此忌惮。”
闻言,贺南温缓缓睁眼,紧接着似好笑般“呵”了一声,“那个余曙的本事同我差不多,对我下手于他没有好处,大不了最终搞个两败俱伤。而你不一样,你可比我们两个强上太多了,我不得不防。”
“那我还得感谢你如此抬举我了?”他又道。
贺南温似乎并不想接他的打趣,两人又安静了半晌。
这时,底下的贺南温许久才叹了一口气,便是坐直了身子抬头往一旁站着的余曙望去。
“我是该唤你顾辞还是余曙呢?”
“随你。”
听便,她沉默了一会儿,冷淡说道:“那便唤余曙吧,毕竟顶着的是他的脸。”
站着的人没有反应。
“造成你这样的,是那枚散魂丹?”她又道,“毕竟我真不愿相信你本领如此之大。”
话语落地,而此时一旁的人终于有了点动静,但也不过是短短“嗯”了一声。
虽然不知他说的是否实话,但听到稍微有些宽心的答案,贺南温的心里还是一下放松了许多。
只见她双手撑地借力站起,接着扭了扭脖子,眼睛慵懒随意地打量着身前被高大岩石分开的两条道路,开口问道:“那我们现在该走哪边?”
此时余曙不慌不忙地从兜里掏出一张淡褐色图纸,缓缓道:“从这地图上看,无论走哪边,到达鬼刹门的路程应该都差不多,只不过…我还是建议走左边。”
起初的贺南温并不在意,可瞧着他语气有几分犹豫,她倒是好奇,“右边那条路有什么问题吗?”
她正说着,而此时一旁的余曙似乎陷入了什么回忆,直直盯着地图上这两个地方许久没有回话。
半晌,直到身旁的人连着唤了他好几声,余曙才从回忆中缓过神来,他先是瞧了一眼贺南温,接着便开口解释道:“那边全是一大片荒无人烟的暗沼,听说暗沼里到处堆积着无人认领的尸体。那里的妖兽不但凶残无比,还说每到半夜有便有厉鬼在暗沼上方漂浮寻找着自己的躯体。”
闻言,贺南温似毫不在意地耸了耸肩,如此的民间怪谈她听得也不算少。
在初出凩嶱执行任务时听着这些故事确实感到新奇,但见识得多了发现也不过这么些话术,比如什么恶鬼索命报仇、蛇妖变人勾魂……
反反复复、编编改改,日子久了倒也并不觉得有何诡异吓人。
只见她唤出长剑,再次御剑飞行往左边路口快速飞去。
很快,两人便穿过无边戈壁来到了一座新的城池——青阳城。
青阳城是在云川大陆上历史存在最长的一座城池了。因此,这座城内也鱼龙混杂,各方势力都有在暗自扎基。
为了不引人注意,两人早在离青阳城两公里远处停下,将御剑飞行改为了步行,这样也能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他们缓缓走进城内,里面看上去是一副和平安泰的模样,可仔细瞧去,这里面走动的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些看家本领。
余曙朝着四周观望,接着径直往一个方向走去。
贺南温见状也紧紧跟在他身后。
青阳城本身就不算大,正中间倒还看得上眼,而在最外一圈,则是堆积着一座又一座矮屋矮楼,不但肮脏破烂而且还十分拥挤狭小。
两人穿过一个又一个小巷,片刻过去,余曙在一座砖瓦房前停下。
贺南温不明白他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只得睁眼向周围打量着。
此时,一位白发老妇人拄着棺杖缓缓从屋内走出,余曙见状赶忙上前扶住。
或许是感知到了什么,那老妇人顿时激动了起来,她抓着那搀扶着自己的手,急声唤道:“是阿辞吗…是阿辞回来了是不是?”
只见她颤抖着手摸着余曙的手臂、肩膀,神情逐渐放松,“阿辞,你胖了。我还以为你这次回来又要瘦上几圈…”
闻言的余曙没有回话,他将她搀扶到一旁的木凳上缓缓坐下,而他则是半蹲在一旁。
此刻站在不远处的贺南温轻轻走来,她在余曙的背后停下,看着两人也没有说话。
“阿辞,你这次带了客人回来吗?”老妇人开口问道。
只听他淡淡“嗯”了一声,而贺南温则是伸出手在老妇人面前小心挥动了几下,似是有些明白了余曙带她来这里的目的。
听着有客来,老妇人则是作势起身,客气道:“哎呦真是的,有客人来怎么不早点说,你们一路走来恐也又饿又累,我现在去给你们弄些吃食。”
见她忙着要起来,半蹲着的余曙赶忙开口道:“不必麻烦,我们……”
“好,多谢婆婆。”余曙的话还未说完,一旁的贺南温却是抢先说道,她可是真有些恶,能白蹭饭干嘛不吃。
闻言,老妇人笑了笑,缓缓摸索着站了起来,接着挥动着棍子慢慢往厨房走去。
余曙正想要上前扶着,她却是摆了摆手,道:“没事不用你扶,这些个路我都走了这么久已经很熟悉了,你先紧着客人。”
余曙听便收回了手,但眼睛仍旧是紧紧盯着那老妇人的动向。
此刻,贺南温则是随意地坐在了另一根凳子上,抬头看着男人,直言道:“她这眼疾是一直便是如此还是……”
余曙并没有动,他只是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听便,贺南温叹了一口气。
“很难医?”听着她叹息的声音,余曙又道。
见他如此敏感,贺南温愣了愣,摇头解释道:“不是,只是我有些累……”
闻言,余曙的身体似有微微地放松,淡淡“噢”了一声。
大约一个时辰过去,香气腾腾的菜香在瓦房内飘香四溢,这时,老妇人端上了最后一盘菜,对外唤道:“进来吃饭了!”
闻声,两人从外缓缓走进,只瞧那不大的桌子上放着四盘菜,萝卜、白菜……餐盘上连一块荤肉都没有,看上去着实有些清淡。
见状,贺南温并不在意轻轻坐下。
而一旁的余曙则是有些不自然地蹙了蹙眉,他语气故意随意,道:“我不是每月有请人给您银两,怎的还是见你吃的这些?”
闻言,老妇人身子一愣缓缓坐下,余曙见状也是赶忙去扶,只听那老妇人笑了笑,温声道:“你回来得这般突然也没个消息,我今日也没上街,家里暂时就这些东西了。”说着,她便又是伸手摸着装饭的瓷碗,添了一碗饭白饭递到贺南温的身前,面带愧疚道:
“你们就先将就着吃,我等会儿再去市集上买些食材,再给你们做些更好吃的。”
贺南温礼貌地接过碗,轻声说了句:“无碍,桌上的饭菜很香。”
听便的老妇人笑了笑,转而又道:“对了阿辞,你这次出去了这么些年都还好吧,我刚才有听见你说话,声音都变了许多。”
此时的余曙正在给老妇人的碗里夹着菜,闻言的他手中微微一愣,暂时还不知道该怎样同她解释。
而这时,一旁的贺南温一眼看出他的为难,继而开口道:“婆婆,女大十八变,男子也是。你们都几年未见,他现在长大了肯定更成熟些了。”
这种话术对于老人来说当真是有用,只见她明白似地点了点头,笑道:“也是,我能感觉到阿辞比以前胖了许多,看来真是长大了。”
见老妇人相信,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笑。
这顿午饭平平淡淡地吃着,三个人相对而坐,老妇人时不时地会说起以前的事,贺南温坐在一旁静静听着,对余曙的认识不由地深了几分。
此时的余曙正收拾起碗筷拿去厨房洗净,贺南温缓缓走进,肩膀懒散地靠着墙壁,开口问道:“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我还在在这里处理一些事情。”余曙说着。
贺南温倒是没找到什么反对的理由,她瞧着正背对着自己贤惠洗碗的余曙,眼神闪了闪,开口:“我们…此行不急?”
最后的一个盘子洗净后被余曙端正的重叠在一起,只见他拿出桌上的灰帕将手中的水擦干,语气平淡又有几分严肃,“不急,他说只要我们半月前能到达鬼刹门便可。如今鬼刹门中的人正在集结人力,时间上差不多需要半月才能行动。”
闻言的贺南温眼神瞟向别处,双手环胸轻呵出一声有些不满,好笑道:“那狐狸倒是什么都愿意同你讲,搞得我这个合作伙伴像外人似的。”
这个时候的余曙已经出了门,贺南温见状不解说道:“你现在去哪儿?”
“出去处理一些事。”他边走边回复着。她没有看到他的表情,只觉此刻余曙的声音莫名低沉了些。
就在贺南温愣神之际,余曙的身影已经走远,她叹了口气。而正巧便碰见拿着木篮要外出买菜的老妇人。
她上前,嗓音轻缓,“您要出去的话我陪您。”
闻言的老妇人也是明白他想帮忙,笑了笑,转而温声谢道:“那还真是麻烦你要一路扶着我了。”
此时,青阳城赌场。
云川大陆上,南城的夜晚,有着一个远近闻名的贝苑夜市。而青阳城不管白日还是黑夜,一座地下赌场一开就是上百年。
赌场里,有各地的达官显贵,有名门公子,他们在这里抛掷千金,不少的人在这里倾家荡产,而这些钱,全部都流进了一个被叫做青阳霸主的顾家兜里。
余曙大步跨上石阶,只见前面大楼的牌匾上写着一个大大的金黄色“赌”字。他夺门而进,两旁的小厮正要阻止,可瞧着他手中拿着剑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便也只得退下赶忙去给上面的人报信。
进入赌坊,里面沉闷空气让人感到烦躁,周围遍地都是人,他们团团围着一个又一个桌子,骰子的声音很大,但时而也有激动的声音传来,也能听见男人咒骂的声音。
余曙睁眼朝着四周打量着,很快,一个戴着破帽,衣服穿得十分邋遢的人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人的眼睛紧紧盯着桌上滚动的骰子,嘴中大声不断念道:“大…大…大!”
桌上的骰子缓缓停止了跳动,只见两个三,一个四稳稳停在了上面,那人见状便是恼怒地一掌拍在腿上,而嘴中也是不由开始咒骂起来。
就在他不甘地准备再接着赌时,一道浑厚有力的大掌便是搭在了他的肩上。此时已经上瘾的他十分不满地将那撇开,嘴中接道:“来来来,继续继续!”
见他如此着迷,余曙眼神一变,拔出剑便是抵在了他的脖颈处!
此刻,一桌的都被他吸引了注意,这突如其来的冰冷触感让那人的身子一颤,他有些懵又有些害怕地小心回头,只瞧着余曙正冷冰冰地看着他。
直到长剑将他的脖子划出一道口子,他才反应过来眼前的是何人。只见他双腿瞬间跪地,双手抱拳颤抖着请求余曙放过自己。
闻言的余曙并不搭理,他一把抓住他的衣襟,接着狠狠将他托起,拉着他便往外走。
而这时,先前两名小厮报信的人也到了。
站在对面的看上去大概有个十几人,几乎全是人高马大的壮汉,而站在他们前面的人穿着一身暗紫色的直襟长袍,腰间白祥云纹的腰带上别着一枚雪白的玉佩,他人长得不高,站在后面那些大汉下更显得矮小。
只见他盯着似乎是新得到的古玩,懒散地说道:“想去哪儿啊?”
余曙用力捏了捏长剑,抬头冷声道:“带他走。”
听罢,对面的人不由地嗤笑一声,“那可不行,这石博小子可是我们这赌场的常客,岂能说走就走。”
说着,他背后的壮汉上前了一步,做出一副“想走,没门”的架势。
余曙半眯着眼瞧着,正欲动手,便又突然听见他开口说道:“想走呢,也可以。可这小子在我这儿欠了一大笔银子,你只要将这钱补齐,你们想去哪儿去哪儿。”
闻言,余曙眼神冰冷地回头看向被他拽着衣领的石博。而此时的石博已经被吓得抬不起头,眼睛也一直瞟向别处。
尽管此时眼睛瞧见的是一张不熟悉的脸,可他的动作、气势,冷漠地吓人,无不在告诉着他是谁!
此时的余曙已经从他的身上收回了目光,他看向对面的人,片刻沉声道:“多少钱。”
“五百两。”对面那人缓缓道。
听着这三个字,石博只觉身旁的人气息变重了许多。最后,只听他语气格外平静,说道:“我身上暂时没有这么多钱,能否先拿这把剑抵着,等我拿够了钱再还我。”
此话一出,对面的人瞬间忍不住大笑起来,而先前的那名小厮则是一脸讥讽嘲笑,“唉,瞧着刚才他气势汹汹进这赌坊时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人物,没想到也是个没钱的。”
另一名小厮大笑几声,忍不住接着他的话继续道:“可不是嘛,还想着用他那把破剑抵下老大这整整五百两银子,也不看看自己算个什么……”
“住口!”那名小厮的话还没有说完,身前衣着华贵的人却是厉声打断。
闻言,两人赶忙低头不敢多言。
而此刻,他们口中的老大正睁大着眼欣赏着余曙手下的银白色长剑。
只见银白色的剑鞘上似乎是刻着飞龙的图腾,赌场有些昏黄的灯光打在它的身上,光滑地仿佛能透出一点点白色荧光。
见他似乎有意,余曙伸长着胳膊递到身前。
这一动让赌场老大瞬间回过神来,他清了清嗓子,接着直起身将手中的碧壶随意递给身后的人,正色道:“你这把剑倒是不错,只不过……”
他笑了笑,语气不屑地接着说道:“就它也想抵下这五百两银子,不可能。”
闻言,余曙眼神一紧,道:“那你想怎样?”
似乎是一早便等着他问出这句话,只见那赌场老大随意地慢慢走着,“除非你将这把剑以四百两的价钱卖给我,而剩下的一百两就算在石博的一条腿上。毕竟他老是借钱不还,让我们出了这口恶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