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敬州任由姜绥宁抚摸着自己的面容,他一动不动,眼中划过急迫,哑声解释道:“你那时候的情绪不稳定,绥绥,我自作主张让你忘记,是我的错。”
姜绥宁只是摇头。
能有什么错呢?
他不过就是希望自己过得开心一些。
“我也很想忘记那些事的。”姜绥宁说,“可是,如果忘记那些事的代价,是连你一起忘记了,我宁可我一直记得。”
黎敬州的手在颤抖。
他很想抱抱姜绥宁。
“你之前和我说,你把骨头打断了接上,才重新站起来,是真的吧?”
黎敬州无声承认了。
“我回到姜家之后,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们是认识的?起码,不该让我彻底忘记你。”
“我给不了你你想要的。”黎敬州注视着姜绥宁的眼睛,一字一句,说得再认真不过,“你当时想要的助力和保护,刚回到黎家的我没有办法给你,但是秦家可以,我以为,你真的爱上了秦应珩。”
姜绥宁哑然。
而黎敬州的情绪依旧平静,他就好像在说别人的事,“我见过你们两个很多次,秦应珩比我适合你,起码,他不是个只能坐在轮椅上的废人。绥绥,我那时在想,你的人生过得已经够艰难了,我要是没有办法拉着你往上走,起码,不该阻止你过更好的人生。”
姜绥宁不住摇头,她哽咽着说:“那不是什么更好的人生,除了你,没有人会对我这么好,黎敬州,你错了,你就该把我捆在你身边。”
黎敬州捂住了姜绥宁的嘴,制止她,“别说这种话,我会当真的。”
姜绥宁安静地注视着黎敬州,她坚定地拉下他的手,“没开玩笑,我都是认真的。”
顿了顿,他眼眶一红,将男人的手紧握,“黎敬州,你这几年,一定吃了很多苦吧?”
黎敬州说:“不苦,每年还能给你扫墓了,日子过得下去。”
姜绥宁再也忍不住,她哭着抱住了黎敬州。
姜绥宁从前不知道,自己还能有这么多眼泪。
她哭到眼前都是模糊的,于是只能将面前的人,越抱越紧。
他们两个能够有今天,姜绥宁真不知道,这中间究竟有多少的阴差阳错。
这七年的光景,自己无从追回的岁月,黎敬州是怎么在自己的墓碑前一遍遍地驻足停留。
姜绥宁根本就不敢想。
她哭得苦涩,到了最后,没了力气。
她说:“黎敬州,明天是个好日子,我们去结婚吧。”
男人身形一僵,之后,将姜绥宁抱紧,“好。”
姜绥宁重新折返下楼,找到秦应珩时,男人闭着眼假寐,听见脚步声,才不紧不慢地睁开眼。
他对上了姜绥宁安静的视线,微笑着,“你们上去了很久。”
姜绥宁也平静,她看着面前的男人,所有的爱恨烟消云散,“多亏你给我催眠,我想起来一些往事,刚刚在楼上,是在和黎敬州确定婚期。”
在黎敬州曾为自己付出的代价面前,眼前的秦应珩,无论是他的爱还是恨,对于姜绥宁而言,都是微不足道。
秦应珩脸上的笑容淡了点,“你难道想告诉我,你回想起来这些事,都和黎敬州有关?”
话语中的嘲讽,味道很浓。
姜绥宁不觉得这有什么可讶异的,“是啊,都和他有关,我在月荡山的八年,所有的美好片段,都只和他有关。”
秦应珩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
他明白了姜绥宁不是在开玩笑。
“他那时不过就是个乳臭未干的少年,他甚至没成年,还是个残废,他能为你做什么?能比我七年前给你的更多吗?”秦应珩的声音压抑,他的手攥成拳,克制而痛苦地看着姜绥宁,“绥绥,你没有必要用这种话来激我!”
“他那时候的确孤立无援,但是他能给我的,已经是他的全部了。”姜绥宁微笑着,道:“你知道两个人在绝境中抱团取暖,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吗?”
秦应珩没有说话,他的表情低沉如水,对于姜绥宁的发问,他不想回答,更不想理解。
“那是一种很特别的感情,那种感情超越了这世间绝大多数的羁绊。”
“姜绥宁,你难道想告诉我,你爱他?”
姜绥宁微笑加深,她说:“也许七年前的我,尚未失忆时,对他更多的是感动和不知何以为报的愧疚,但是现在,我很爱他。”
秦应珩第一次,在姜绥宁的口中听见这么确凿的爱。
哪怕是从前,她有意撩拨自己,想要用自己的地位往上爬,想要成为姜家权势最高的人,可是那些意乱情迷的时刻,她也从未对自己说过爱字。
姜绥宁不说谎。
她只是在利用自己。
那是一种心照不宣的交换。
秦应珩从前安慰自己,爱这种东西,不是生来就有的,有些人确实就是没有爱人的能力。
更不要说,姜绥宁的人生受了太多苦,太复杂了,所以她不爱自己也很合理,在所难免罢了。
可是现在,她说她爱黎敬州。
秦应珩在这一刻,有种虚脱般的绝望,“爱?你爱他什么?姜绥宁,你从前和我之间,就没有爱吗?”
“也许有吧,”姜绥宁说,“可是那种程度的爱,在如今我对黎敬州的感情面前,微不足道。”
秦应珩表情煞白。
姜绥宁好似突然想到什么,“对了,你知道当年我为什么会被催眠吗?”
秦应珩眉心一跳,温润的面容上,浮现不安。
姜绥宁只当作没有看见,她接着道:“因为姜希找到玷污我。”
“你胡说!”
“我可没有。”姜绥宁耸肩,“我亲耳听见想要侵犯我的那个男人,喊电话那头的女人姜小姐,秦应珩,京港有几个姜小姐?”
“姜希当年才16岁,她怎么可能有这么恶毒的想法?”秦应珩表情难看,“绥宁,这中间一定有误会。”
“是你不敢承认吧?不敢承认自己呵护了七年的女人,其实是一个蛇蝎心肠的坏种。”姜绥宁冷笑,“秦应珩,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